在他的四周,已经有许多人或坐或躺,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咳嗽声与呻痛声时而传来。
申屠临春脸色颓靡地坐在他身边。少年受了不轻的寒性内伤,打坐调息了许久才缓过来一点,此时睁开眼小声道:“君上,您歇歇吧。”
蔺负青不咸不淡地瞟他一眼:这小妖童,刚刚还炸毛儿连名带姓地冲自己吼,一转眼又尊称起君上了。
他并指又点出几束灵气加固阵法,“申屠,你也太小看我。有那个心,还不如替我劝劝你家君后。”
申屠临春瞪大了眼睛,声音却惊恐地压小。“君上!我、我哪能劝住那位——”
蔺负青闻言微笑起来,他察觉得身后熟悉气息,头也不回地喊了声:“知渊,你过来。”
回应他的是人的身躯落在法阵上的沉闷声和突然又浓郁起来的血腥气。
方知渊从外面的黑暗中跋涉而入法阵之内,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了。他喘息着,将背上扛着的人放下,大踏步往蔺负青那边走过来。
“师哥。”方知渊在蔺负青身旁屈膝半跪下,血混着汗打湿了黑发,又从下颔滚过喉结,渗进黑色的衣襟。
他勉力平复了杂乱的呼吸,“我在。你这边怎样,死人了没?”
方知渊没刻意压着声音,后头那些伤者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就变得难看,或不甘地抬头,或羞愧地低头。
蔺负青哭笑不得,不知怎么才能教会知渊好好说话,只好如实回答:“……没有,你带回来的人,活着的还都活着。”
自他们分头行动之后,大半天的时间已经过去。
蔺负青在这里开着阵法,方知渊则一直穿梭在这空间乱流里,把散在各处的人逐一往这里带。
他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海神珠里折的珊瑚枝也断了好几根,却一刻不停地在这空间乱流的烈火电光之间辗转。
神魂出窍、入体反复多次,出入小幻界也反复多次,好像根本就不会累似的。
到了现在,这些原本一个个眼高于顶的天才们,看着方知渊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败在人家手下,看他金桂试夺魁是一回事;生死一线之际被人家所救,看他为众人浴血奔波又是另一回事。
“这次是捞回了哪位,”蔺负青一直在默算着方知渊带来的人数,“是不是人找得差不多了?”
他心神都在控制阵法之上,能这样淡然跟旁人说话已经是魔君造诣惊人,要说回头仔细瞧一瞧每个人的状况如何,却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是剑谷轩辕意。”方知渊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他……”
蔺负青心里一跳,他听出方知渊语气不妙,想到剑谷就又思及叶浮与花果父女,忍不住回头去看。
这一看就无声地吸了口冷气,胸口沉甸甸的直往下坠。轩辕意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死灰,左手捂着右肩,那右袖已经被血染成深色,空荡荡断在半途……
轩辕意见蔺负青回望过来,冷汗涔涔地咧开嘴,露出满是血污的牙齿笑了。他嗓子沙哑道:“……大丈夫不拘小节,嘿,没了条胳膊算什么。”
蔺负青心里难受,垂眼把头转过去了。
剑谷因剑神叶浮的出生而兴,也因叶浮的失踪而衰。自从叶浮叶剑神为找他老婆跑了,剑谷连个能撑门面的人都没有。
所以这份担子,全都落在了剑谷年轻弟子中剑道天赋最优的轩辕意身上。
金桂试上,轩辕意为了拉叶花果入剑谷,曾豪迈地夸口过自己是剑道天才。
可魔君心里却明白,轩辕的资质虽不错,却远远够不上一句天才。
这人只是勤奋,拼了命地勤奋,再在外人前装成天才的样子。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轩辕意都在昂首挺胸地撑着这个剑道天才的牌子,他拼命地想为剑谷挺起胸膛。
如今年纪轻轻在这小幻界里折去一臂,还是使剑的右臂,这对剑修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而轩辕意并不是唯一的伤者。
袁子衣被方知渊扛回来的时候已经昏迷,心脉遭到重损;还有个散修被流窜的光火击中,炎毒侵体,现在都气若游丝了。
方知渊耐心地数给蔺负青听:“统共进来十二个人,如今除了你我无伤……还死了个散修,轩辕意和袁子衣还有个姓胡的散修伤得稍重些,其余人轻伤。”
站都快站不起来的几个人脸色铁青铁青,心说这人对重轻伤的概念是不是有点儿问题!?
“…呃啊……水……”
那中炎毒的散修叫胡恒,正痛苦地呻吟着。他浑身烧伤,不受控制地抽动着腿脚,含糊说着胡话,“渴啊……给我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