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和筋扭曲了,和碎骨搅在一起。
血和汗沿着雪白的腕子和手臂往下淌,随着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一滴滴乱洒,白袍如雪上落满红梅。
一种铺天盖地的痛苦无力之感席卷了全身,蔺负青吃力地眨着眼,他明明没有流泪,眼前图南的模样却还是渐渐模糊了。
……大约半年前,从虚云来了信。
他在一个日头暖和到催人犯困的下午,将信笺展开。
信纸是白宣纸,染了莲香和草木香,尹尝辛龙飞凤舞的字铺在上面。
方知渊破境元婴了。
若是以前的知渊,怕不是又会执着地追问师哥的境界如何,跃跃欲试地提刀来跟他干架。
他赢了小祸星七年,现在终于赢不过了。
三年前他废了全数修为,之后虽一直坚持治疗经脉与丹田的损伤,却始终未能重新筑基。
如今的蔺负青修为不过引气九层,连驾驭图南都困难。曾经杀星摘月的豪胆,现在看来只是笑话而已。
而他的虚云……
他那白莲摇曳的潭湖,亲手装点的小洞府……他的师父和师弟妹们,他捡回来的外门的小孩儿们……
都再也见不到了。
赴死之念,早在蔺负青看到灾难无法挽回的那一刻就在心里存着了。
只有他死了,才能彻底掩埋当年的真相,将方知渊从厄命中解放出来。
原来三年前,他陪知渊乘上粟舟飞往六华洲的那个再寻常不过的秋季上午,那便是永久的诀别了。
早知如此,他至少该再好好儿的多看两眼他的虚云的。
一声清脆的声响,几欲刺穿耳膜。
图南剑终于彻底迸裂破碎,雪亮的碎片自蔺负青身边落下。阴气化作决堤的洪水自头顶扑来,转眼间吞没了最后一丝光亮。
蔺负青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怔了一下,很快明悟,然后悲哀地在唇角浮起笑意。
电光石火之际,蔺负青微弱地喘了一口气。他并指轻点自己心口,用最后一点灵气,掐了个最低阶的障眼法。
谁说天意难移,谁说命途注定。
姬纳,姬圣子,你若是在天有灵,就给我睁开眼好好儿看看——
蔺负青的身形扭曲着变幻了,染血的白袍消失,他化成俊美冷锐的黑衫少年,眼神空茫地仰头看天。
我无法为众生逆天。
可我至少还能为一人改命。
蔺负青变化成方知渊的模样,他立在虚空处,在头顶缓缓逼来的浩大阴气面前,显得渺小而不堪一击。
那双惯来澄透的眼眸中沸腾着无限的情绪。释然与不甘在角力争斗,悲痛与欣悦在抵死碰撞,坚毅与软弱在狂乱纠缠。
仿佛将欲熄灭的星火拼力榨干最后的光芒,在跳动,在飞溅——
正是三年前,紫矅星盘启示之景。
阴气暗潮如黑龙张开尖锐爪牙,狂扑而下。
瞬息间,贯穿少年的胸膛!!
蔺负青阖眸坠落,阴气将他全部吞没。
他坠落在空中,如坠落在深海。
是最惨烈的绝望之景。
阴气狂暴地冲垮了每一条经脉,瞬间就是皮开肉绽,血沫狂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