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知渊手指一颤,酒盏抖落几滴清液,似乎意识到什么,脸上表情微微变了。
他自幼多经苦楚磋磨,骨子里本就有着兽类般的敏锐直觉,几乎立刻就从蔺负青这反常的神态的语言中猜出些东西来。
可他又为自己的猜想而惊慌,觉得那太过离奇,乃至荒谬不敢置信。
所以方知渊也只敢强装镇定,仿佛什么也没听懂地,“你……如何做了?”
“……方知渊!!”不料蔺负青几乎是噌地怒了,他倏然抓起手边的积雪就往方知渊脸上砸去,“——好你个耍赖的!非得逼我丢下面子亲口给你掰开来揉碎了说明白是不是!?”
方知渊全无防备,愣愣地给砸了个正着。
蔺负青又是羞又是恼火,不依不饶地又泼了两把雪,还不顺意,索性一把将方知渊推倒在雪地里,“我没有过别的道侣!”
两人这么一闹,酒具全都给撞翻了,酒水也洒出来,醇香醉人。紫霄鸾惊得飞回枝头,红泥酒壶滚在白皑皑的雪里,如墙角落梅。
“没有妃子,没有姬妾,没有鼎炉!”
蔺负青咬着牙关,说一句就扬手往方知渊身上砸一团雪。他羞恼得眼眸深处漫起薄雾,“没有后宫,没有跟别人双修过……!”
“不。”方知渊眼神恍惚,乌黑发间全是雪粒。他也不起来,就仰面倒在雪地里,一把攥住了蔺负青的腕子,“你别骗我。”
“不骗你,全都是那时为了掩人耳目,真的。”
蔺负青垂眸苦笑。半晌,他又抬手捂着眼睛,纠结地长叹道:“我……对不住,挨到现在才同你说清楚。我实在……”
实在是各种心思羁绊他太多了。
其实……前世蔺负青自认已成邪魔,哪里还敢奢求情爱,更不敢玷污他的小祸星。本以为与方知渊此生无缘,寻思仙首就这样误会了也好。
可又万万没想到,方知渊竟近百年下来始终未娶一人。
饶是貌美痴情如穆晴雪那般的仙子常伴左右,也未曾有半分动心——别说动心了,怕不是连穆仙子的爱意都没能察觉到过。
这么算来,终究是他误了人家半生。
“不,你……”方知渊失神地盯着他,也不知某一刻受了什么刺激,猛地一个激灵翻身起来,反手把蔺负青摁在雪地上,颤声怒道:“你分明就是骗我!!”
这两个人居然就像凡人小孩一样,毫无形象地在树下雪中折腾打闹起来。蔺负青后背栽进雪里直被冻得哆嗦,气不打一处来:“嘶……你又发的什么疯!?”
方知渊怒得眼角发红:“当年你亲口跟我说洞房花烛夜很快活,你还不是骗我!?”
“那是……!”
蔺负青脸上蓦地烧起来,饶是早就知道这一茬躲不过,此刻还是忍不住死死闭了眼,咬牙切齿地,“方知渊……方仙首……有句话我欠了你几十年了,你知道么。”
方知渊冷笑道:“怎么着,要道歉认错?”
“……方知渊!!”蔺负青倏然睁眼,眼底含着说不尽的愁怨与悲愤,哗啦又是一把雪猛泼过去,“你——你当真是个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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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的话,蔺魔君永远也不想回忆那个他初次假纳姬妾的“大婚之夜”。
被他选中的“美人”是个被他救过两次命的少女魔修,她一是衷心感念魔君恩情,二是青梅竹马的爱人也在仙道宗门,有情人苦于仙魔之分不得圆满。女孩子颇有几分勇气,心甘情愿为君上做阴阳二气交融的实验容器。
当时蔺负青还很谨慎,想着做戏要做全套,专为那姑娘赐了名分与宫殿,还真的很像那么回事儿。
魔修里好事者多,听说了此桩姻缘就争先恐后地帮着君上张罗成亲的一应物品,等蔺负青看到那大红的双喜字和布置旖旎的洞房花烛,哭笑不得又只能将错就错。
他当然不可能跟人家心有所属的姑娘真的拜堂成亲,幸而他乃魔君之尊,纳个美妾而已,不想走这些礼数也没人会见怪。
至于洞房,到时候随便做个假戏,大不了和那姑娘聊天聊到天明也就得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傍晚,雪骨城有人来犯。
可笑的是,那来犯者,只有一个人。
方知渊。
寻常魔修不知道自家君上和仙道尊首的关系,可那几个蔺负青真正的心腹都门儿清。
右护座鲁奎夫自城外接到消息说是方知渊独自来闯城,硬是没敢下令派人真刀实枪的上去拦,先往君上哪里送了急报。
可怜那时蔺魔君本在悠闲地独自品着他的喜酒,披一袭艳极了的红婚服,自己同自己玩交杯。结果听着消息吓得手一滑打碎了酒杯都顾不上收拾,一面忙叫城头撤了守卫,一面焦头烂额地亲自赶过去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