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将许溪云从地上一把扶起,又顺手地替她轻掸了掸她额旁肩上的露珠。
这才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眼里是化不开的担忧。
任维还在旁边看着,许溪云不好说得太过直白,她垂下细密的睫毛,一言未发,只微微地摇了摇头。
见她如此,程砚心都凉了半截。神通广大如许溪云,她都做此反应,那说明情况的确糟糕到了极点。
任维试探着出声:“许姑娘,可还有什么补救的方法?”
他话音刚落,后面却乌泱乌泱涌上来一群气势汹汹的村民。
今晨他们都还在睡梦中,蓦地听说任维从京城里带了大官回来,衣服都顾不及穿好便集合往这田间奔来,急切地想讨个说法。
可适才看他们这反应,大概也是束手无策。
有些村民的情绪已然崩溃,好不容易盼过去了雪灾,又迎来这当头一棒。
最近这些日子他们在村子里是连讨论都不敢讨论,生怕把气氛带得悲观消极了,只得一边修房屋,一边深夜默默安慰自己,等任维把消息递到京城,朝廷那么多人才,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可现如今人带回来了不错,却半分用处都没能使上。
已经有人开始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嚎哭了起来,似要把这些日子的苦闷憋屈全都倾泻出来。
更有冲动者,已经冲到了田里,粗鲁地拔着仅剩的残根短苗,眼不见为净,恨不得将土地都翻了个底朝天。
许溪云程砚自然是冲上去竭力拦着大家。
见他们这幅模样,许溪云和程砚心中也是无比难受,任维更是已然红了眼眶。
“许小姐,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他哑着嗓音,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许溪云看向他,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办法也是有的,只是我不确定效果是否显著,毕竟真的拖了太久了...”
听到此言,离他们近的几个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胡乱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又挤到周围来听许溪云的后续。
许溪云的眼神扫过四周那殷切的目光,沉声道:“一般雹灾只要管理及时,措施得当,不会对收成造成太大的影响。”
“可是大家也看到了,此前便有连月的大雪,雹灾过后又实在拖了太久,土壤都已经板结了,冻得严严实实,实在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见大家的脸上露出沮丧之色,许溪云提高了些音量,又道:“可若是现在行动起来,我不敢保证能救回来多少,但情况一定比现在好!”
他们都是任维带回来的人,任维作为潭州里里外外知名的书生,虽说混得不太好,可名声地位却是大家公认的。
是而他领回来的人,纵然是个小姑娘,他们也不敢质疑半分。
许溪云披风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被冻得通红的小脸儿,嗓音脆生生的,只那双明亮地双眼,倒是莫名闪着让人信服的光芒。
见大家隐隐有长谈的气势,又见许溪云冷得嗓音都带了些颤儿,任维看了一眼程砚一眼,提出换个暖和点的地方再细谈。
屋顶破着个窟窿,簌簌的凉风肆意地灌入,却没有一个人道一句冷。
许溪云站在一头,慷慨激昂地向村民们解说着。
“咱们目前需要做的事情有这几样,须得争分夺秒,才能有最大的效果!”
“第一,中耕。
如今的土壤已经板结,地温下降,农作物根部根本不能正常生长,所以当务之急便是要松土,划锄。将冻得严实的土壤耕松,提高地温,改善土壤通透性,来促苗早发。”
许溪云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见他们纷纷理解,附和着点头,这才继续往下。
“第二便是要剪叶。
我方才看到有许多村民已经把被冰雹砸烂的叶子剪了下来,堆在了一旁,这是正确的。空留那些叶子只能占据本来就不多的生存空间和营养,及时剪去枯叶和被冰雹打碎的烂叶,也能促进新叶生长。只是现在气温条件不合适,可能生长缓慢,大家须得有耐心。”
“这就要提到我将要说的第三点。”
许溪云正欲接着说,人群中却有一个手略有些颤颤巍巍地举了起来,在一众人头中颇为醒目。
见许溪云点头示意他说,小老头礼貌地提问:“敢问许姑娘,既然这农作物都被破坏了,为何我们不干脆全部挖翻锄去,播种新的种子呢?这不是比那剪叶要来得便捷省力的多吗?”
众人听了此言,也纷纷面露疑惑之色。
他并不是刻意找茬儿,躬耕了大半辈子,就仅有的经验来看,能提出这种疑问也实属正常。
许溪云微微点头,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不急不恼,温声解释道:“方才我看了大家种的农作物,根部未被完全破坏,此时剪叶促进它新叶生长,则是最稳妥的方法。若是此时选择翻种,适宜新种子的生长期已经过去,效果未必会比现在好,而且更加花费精力和金钱。”
“我知道,接连经受了两次大灾,大家此时定是入不敷出,故而能省则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