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阙心满意足,于是在整个勘察测绘的过程中,都表现得十分欣喜。他认认真真地记录着西厢房被烧毁破坏的程度。本来还想借助玉璇玑的帮助,将整栋宅子的3d结构图都“看”一遍,却没想到之前对他“处处提点,有求必应”的玉璇玑竟然失灵了。
用各种线条组成的3d结构图没了,肉眼可透视的异能也没了。
好在顾九阙上辈子也曾做过顾家老宅的修复,对老宅子的各种架构和数据掌握的非常精准。即便重活一世也刻骨铭心。
既然玉璇玑暂时不能用了,顾九阙便拿起各种测量工具,在东厢房的对照下,将西厢房的瓦件、脊兽、屋顶苫背、椽子、飞椽、房梁、木枋、斗拱、仰尘、立柱、墙面、屏门、户隔、窗棂、台基等部位全部测量一遍,把每一处损毁的具体情况全部掌握清楚,并一一记录在案。又在笔记本上详细标注了损坏处的准确部位,范围以及深度,还画出了相应的详细大样图,拍了照片和录像存档。就连拆除记录都一丝不苟地写了上去,还画了草图,拍了照片。最后附上初步的修缮意见以作参考。
他年纪小,动作灵活,爬上爬下都方便,这种事情当然抢着做。顾爷爷和顾奶奶本来还担心顾九阙第一次跟进这么复杂的古建筑重建项目,会丢三落四记不周全,等看到顾九阙的工作笔记和照片存档后,顾爷爷和顾奶奶不禁有些意外——
顾九阙不仅将各处损毁情况记录的精准详细,连画稿都一气呵成,显示出了深厚的基础和功底,而且笔记后面附缀的修缮意见也都言之有物,有些提议甚至运用到了时下最先进的技术,连顾爷爷和顾奶奶都有些耳目一新,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错!”向来严厉的顾爷爷面容和缓地称赞道:“看来你最近很用功。”
既然顾九阙可以独立完成西厢房的测绘工作,顾爷爷和顾奶奶也不再费心盯着顾玉圭去登高爬梯。老两口蹲在烧成一片废墟的西厢房里,将已经烧毁的家具和摆设一件一件的清理出来,顾玉圭亦步亦趋地跟在老两口身后,帮着登记在册。时不时还要被顾爷爷臭骂一顿:“记得详细一点,什么材质,什么年代,什么做工,表面又是什么纹饰……你怎么就不能跟小阙学学,直接照着原样画出来贴在后面多好……”
面对老爷子的吹毛求疵,顾爸爸唯唯诺诺不敢辩解,只能用哀怨地眼神瞅着上房揭瓦的顾九阙:臭小子,竟然卷到你老子头上来了!
顾九阙并不知道顾爸爸的腹诽,他好不容易忙完了西厢房的整体测绘,眼前又弹出了一行字【是否重新测量西厢房】,后面附缀着一行小字【1/10000】。
顾九阙:“……”
等反应过来以后,顾九阙一阵狂喜。虽然他还不清楚玉璇玑为什么时灵时不灵的,但奇遇当前,顾九阙还是兴奋地选择了“是”。
接下来的待遇就跟顾九阙修复杨枝观音画像的待遇一模一样了。
一遍遍的测量,一遍遍的临摹样图,一遍遍的拍照留样,一遍遍的总结修缮意见……
随着顾九阙不厌其烦地重复西厢房的测绘过程,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对这间房各个架构的掌握,竟然达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
脑海中有无数想法如铁树银花般拼命碰撞,灵感四处迸溅,从前一知半解或者不求甚解的知识点在这一刻突然融会贯通。
顾九阙怔怔坐在房梁上,原本以为经历过上辈子的重新修整,自己对老宅的各种构造和数据已经很熟悉了。可直到此刻,顾九阙才恍然惊觉,原来他以为的熟悉只是拙劣的模仿,只是大体掌握了建造一间房子需要的各种数据和技艺,充其量就是照猫画虎,照葫芦画瓢的临摹。
而关于古人如何建造一间房屋,以及在建造过程中运用到的各种建筑美学和结构力学的成体系的总结和归纳,直到这一刻才悄然成型。
顾九阙惊喜地发现,他终于彻底掌握了建造一间明清时期的西厢房需要的全部技艺。
古人说熟能生巧,大抵就是如此了。
再强悍的天赋,再丰富的理论,终究还是需要身体力行地去实践。只有积年累月的实践和总结,才能达到技巧的堆叠。只有技巧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才能真正做到融会贯通,创造出巧夺天工的作品。
这种技艺的钻研和打磨,靠的就是日复一日的反复练习,再加上不断地思考和总结。
要是一般人,面对这种动辄重复一万遍的任务要求,恐怕早就心浮气躁不耐烦了。至少不会像顾九阙这样,闷头钻进玉璇玑设置的任务里,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对西厢房的测绘,主动思考自己还有哪里做的不到位,应该如何提高技艺。
其实年少时的顾九阙,也有坐不住板凳的时候。总会趁着爷爷奶奶不注意,在学习的时候悄悄走神。然而一场火灾和车祸彻底改变了顾九阙的人生轨迹,在他家破身亡毁容瘫痪的那十年里,顾九阙早就将心性打磨的分外坚韧。
残疾和病魔不能阻止他对修复技艺的磨炼和钻研,外人的诋毁和谩骂不能阻止他对修复技艺的磨炼和钻研,为爷爷澄清名誉的执念不能阻止他对修复技艺的磨炼和钻研,甚至连死亡都不能阻止顾九阙对修复技艺的磨炼和钻研
因为他重新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身体健康,精神饱满的十八岁。在玉璇玑的帮助下,再没有任何困难能够阻碍和限制顾九阙对修复技艺的追求,就连从不停歇的时间都对他分外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