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变故

和梁平十几年的情分，两人打从娘胎里就认识，相处的时间更是比寻常朋友多出几倍不止，连方袭他们也无法比及。这样的感情，怎能说割捨就割捨?

    向佳一直向前跑，无意识的她，跑到了灯光昏暗之处，路旁仅有稀疏路灯的微弱光芒。跑累了，向佳停下脚步，直接在路边蜷曲着身子抱膝哭而泣。

    梁平是她从小的寄託，也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物，纵使这段日子梁平对她做了许多过分的事，她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对梁平的感情，没有办法停下对梁平的喜欢。这样的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到底要到什么地步，她才愿意对梁平死心呢?

    向佳没注意周遭环境的变化，一味沉浸在悲伤的哭泣之中，也没有丝毫察觉步步逼近的危险。

    「小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呢?」一个浑身充满酒气的中年男子，踏着凌乱的脚步走到向佳面前，手里还拎着一瓶啤酒。

    被突如其来的陌生声音打扰，向佳驀地抬起头，只看到微弱的灯光下，一个面容猥琐的男人站在眼前，浑身散发出刺鼻的酒味，眼神中透露出不怀好意。

    向佳再怎么悲伤，也察觉到这个男人不对劲。

    缓缓起身，用眼角馀光审视四周，向佳这才发现自己跑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路旁没有半间店家，更遑论有其他人了。

    「小妹妹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呢?」男子见向佳没有反应，伸手就要触碰向佳，向佳及时扭身，没让那男人碰到自己。

    「别、别哭了，跟叔叔来，叔叔会好好安慰你的。」男子见向佳闪躲，乾脆直接挡住去路，整个人扑往向佳。

    「啊!」

    康啷!玻璃酒瓶坠落在地，玻璃碎片和剩馀的啤酒洒落一地。没有退路的向佳闪避不及，就被这个噁心的男人抓住了。

    「放、放开我!」向佳死命的挣扎，想要挣脱陌生人的魔掌，力气却不敌一个成年男子。

    「跟叔叔去玩啊!」男子虽然酒醉，但力气仍足以控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拽着向佳瘦弱纤细的手臂，便要把人拖进树林里。

    在危急的时刻，向佳狠狠往男子的手咬了一口，趁男子吃痛松手时，死命往大路衝去。

    向佳一心想逃离虎口，使劲全力奔跑，没注意到一辆在山路高速行驶的卡车。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伴随急遽的剎车声，向佳娇小的身躯拋飞出去，浑身是血躺在一旁草丛。

    向佳跑走后没多久，梁平又在寒风中坐了一会儿才回到民宿去。当他回到民宿时，桌上的食物已经收拾完毕，一群人吃饱喝足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心的玩桌游，吵闹声音此起彼落，彷彿已经忘了有两个在外面吹冷风的好友。

    心情极差的梁平没有走过去加入战局，而是走到一旁的厨房，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填饱肚子。刚刚被向佳一乱，根本没有吃多少东西就出去了，在外面晃了一圈，又跟向佳谈了一番话，现在飢肠轆轆，饿得可以吃掉一头大象。可恶，这些没良心的人，没人来关心他就算了，连食物都没有留，真是过分!

    「你回来了啊!」也不是所有朋友都这么没良心，眼尖的于庆瞧见梁平回来，便悄悄退出客厅，到厨房关心好友。

    虽然大家嘴上没说，心里是很关心他们两人的，不然也不会安排这次的旅行。只是原本想藉此消弭两人的隔阂，没想到事情越弄越糟，又惹得梁平不悦，向佳难过委屈。

    「我在外面饿着肚子吹冷风，你们倒是玩得开心。」还把东西都吃完了!可恶!

    梁平打开冰箱发现里头空空，心中更不是滋味。

    于庆轻笑一声。

    「电锅里还有一锅料，是小樱特地放进去保温的，等你们回来可以吃。」看梁平一回来就直衝厨房，想必是肚子饿了。他们可没这么坏心，把食物吃得一点不剩，放他们两人饿肚子。

    是说，怎么只有梁平一个人回来?

    「谢了。」梁平从橱柜拿了一副碗筷，打开电锅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火锅料，直接坐在厨房旁吧檯的高脚椅上狼吞虎嚥了起来。

    于庆没有回客厅，也拉了一张椅子，就坐在梁平身边，盯着他吃东西，关切的眼神让梁平浑身不自在。

    「想说什么就说。」梁平吞下一口虾饺，无奈地看向一旁好整以暇看着他吃饭的于庆。

    「和向佳谈的怎么样了?」于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主题。

    「我和她说清楚了，以后各过各的，最好不要再来往。」梁平淡然的回应。

    「你真的这样跟她说?」各过各的，这话多直接、多绝情啊!这么无情的话，果然是梁平会说的话。

    「是啊。」

    于庆叹了一口气，虽然早知道梁平的个性，但这么绝情的话，肯定会让向佳伤心欲绝。

    「那佳佳的反应呢?」不管怎样，佳佳也算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妹妹，不能放着她伤心不管。

    「她没办法接受，哭着跑走了。」梁平咬了一口贡丸，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与他不相干的人的事情。

    「哭着跑走了?」于庆心里闪过一丝困惑。

    「对啊!」

    「佳佳跑走了?跑去哪里了?」疑惑转为不安，于庆赶紧抓着梁平的手询问。

    一个单纯柔弱的女孩子，在这偏远的山中独自一人太危险了。

    「不知道……等等、她还没回来吗?」梁平惊讶地回问。

    「没有。」

    梁平的脸瞬间变得惨澹。

    是了，要是向佳哭着跑回来了，这些人又怎么会在客厅玩得这么开心呢?

    向佳这是跑去哪里了?在向佳跑走之后，他可是又在外面待了半小时才进来的，向佳一个人在外面是能去哪?难不成这个笨蛋跑出民宿范围了吗?梁平越想越惊慌，放下手中的碗筷，打算出去找人。

    「我和你一起去!」从梁平的脸色瞧出端倪，于庆隐约察觉到不对，也跟着梁平出去找人。

    「咦?你们怎么了?」这时客厅的人们才发现急匆匆出门的二人。

    「我们去找向佳。」于庆回说。

    「佳佳?佳佳怎么了?」

    没有理会眾人的疑问，梁平开了门便衝出去。

    「佳佳一个人跑走了，还没有回来，我和梁平去找她!」匆忙丢下解释，于庆赶紧跟在梁平后头出去找人了，留下一头雾水的眾人。

    当梁平跑出民宿大门，正好看见救护车呼啸而过。不安的他跟在救护车后面跑，在二百公尺后的转弯处，看见满身是血，正要被抬上救护车的向佳。

    「佳佳!」梁平赶紧衝到向佳身边，可向佳已经失去意识，没办法回应他。

    「同学，你是这个小妹妹的朋友吗?」一旁的医护人员问道。

    「是，她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梁平着急地问。

    「小妹妹被卡车撞到，我们现在要赶紧送他去医院，你要一起来吗?」

    「好。」事不宜迟，梁平二话不说跟着救护人员上了车。

    「梁平!」后来居上的于庆，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于庆，我先陪佳佳到医院，你帮我通知佳佳的父母。」没时间说太多，梁平简单交代几句，就和救护人员一起离开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梁平待在急诊室外，心中满是不解。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这不是他所想要的啊!要是早知道向佳会出这种意外，当时他就应该追上前去，不让向佳离开自己视线的。

    只是，再多的懊悔也无法挽回憾事。向佳是这么美丽的一个女孩子，现在却像破碎的玻璃娃娃，全身无一处不伤，漂亮的脸蛋也满是血痕，看得人怵目惊心。

    「梁平!」

    过没多久，于庆一行人也到达医院。

    「梁平，佳佳怎么样了?」心急如焚的日向樱还没喘口气，赶紧询问向佳的状况。

    梁平没有回应，双手抱头，将脸埋进双膝之中，彷若与外在世界阻隔。

    「梁平!你振作点!」方袭着急，伸手抓住梁平的肩膀用力摇晃，企图唤回梁平失落的魂魄。

    只是，不管方袭怎么摇动，梁平就是不为所动。

    「好了，你别这样。」苏伊庭赶紧上前制止方袭。

    现在这种情况，想必梁平心里也很不好受。

    「梁平，向佳现在怎么样了?」于庆直接坐到梁平身旁，轻声询问目前的状况。

    梁平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梁……」日向樱还想向前追根究柢，却被于庆一把拦住，用眼神示意她别再问了。

    和梁平相识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于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梁平嘴上说不喜欢向佳，但是向佳在他心中所佔的份量，绝对不像他口中说的轻如鸿毛。这一点，怕是梁平自己也不清楚吧!

    此时的梁平，陷入自我无限谴责的回圈中，不停责怪自己的疏失，导致今天这场悲剧。现在只能祈求老天让向佳可以度过这次劫难，若可以，他愿意弥补这一切过错，换取向佳的平安。

    大伙儿不敢再追问梁平什么，目前能做的，就是在急诊室外头静静等消息，等待佳音传来。

    约莫过了三个小时，手术室的灯总算熄灭，医护人员拖着疲惫的身躯徐徐走出手术室，走到梁平他们面前。

    「你们是向佳的家属吗?」

    听到医生的声音，梁平驀地抬头。

    「我们是她的朋友。」于庆回答。

    向佳的父亲人还在国外，人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刚才向佳的奶奶先赶到签了手术同意书，人不耐久候，已经先到休息室歇下了。

    「向小妹妹受到剧烈撞击，体内多处出血，都已经做了紧急处理，只是，脑部出血的问题有些棘手，我们已经尽力清除血块，接下来就要看她这两天的状况如何，会不会清醒就看这两天的发展了。」

    「医生，你的意思是，向佳可能不会清醒吗?」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严重?

    「是的。」

    眾人简直不敢相信，好好的一次出游，竟然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向佳还这么年轻，她的人生应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就断在这里。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梁平难忍悲伤，用力往墙上打了一拳发洩怒气。

    「梁平!」

    「你这是在做什么!」

    对于梁平突然自残的举动，大伙儿惊呼出声。

    没理会眾人，梁平现在只想狠狠宣洩自责，又连续往墙上打了好几拳，藉由疼痛惩罚自己。

    「梁平!」

    「快住手!」

    在梁平彻底失控前，眾人赶紧上前制止，于庆和方袭各捉住他一隻手，将他压制在墙上，不再让他伤害自己。

    可是梁平像是失心疯一般，用尽全身力气不断反抗，连多年好友都快要压不住他的疯狂。

    「佳佳还不一定真的醒不过来，你现在就自暴自弃会不会太早了!」苏伊庭大吼道，成功的让梁平停下反抗。

    没错，向佳人还躺在里面，医生只是说待观察，并没有说向佳永远不会醒，他应该要镇定些，好好想一想，等向佳醒来之后，该怎么面对她，该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问题。

    「总之，我们现在只能等待好消息，你就行行好，别再添乱了。」于庆明白梁平自责的情绪，只是大家都很担心向佳的状况，这个时候，没办法分心处理他的事。

    「是啊!我相信佳佳一定可以度过这次难关的!」眼眶含着泪水，日向樱仍坚强的面对，并相信老天不会这么残忍，带走荳蔻年华的向佳。

    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为向佳祈祷，祈祷她能赶快脱离险境，恢復成原本健康活泼的向佳。

    只可惜，他们的愿望落空了。上天并没有眷顾青春正好的向佳。经过了十多天，向佳依旧昏迷中，没有丝毫甦醒的跡象，让眾人担忧不已，向佳的父亲更是用尽所有关係，找了全国各地的脑科权威来替向佳诊疗，却徒劳无功。爱女心切的向佳爸爸，不甘心宝贝女儿陷入无止尽的昏迷，等到向佳生命跡象较为稳定之后，便安排向佳出国治疗，希望国外的脑科权威能替向佳动手术清除脑中的血块，不教向佳一辈子活在黑暗之中。

    就这样，失去意识的向佳被送出国，离开她心爱的梁平哥哥，而梁平也如愿以偿，成功摆脱向佳的纠缠，过着比先前更加放荡无羈的逍遥日子，好不快活。

    在他人眼中或许是这样的，只有梁平心里清楚，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总会响起甜美又烦人的声音，一直唤他「平哥哥」，让人久久不能忘怀。清醒之后，才惊觉一切都是梦，向佳已经离开台湾了，再没有那个跟前跟后、让人不堪其扰的小麻烦。

    梁平也并非完全不关心向佳，毕竟他对向佳心存愧疚，心理记掛着向佳的伤势。听说向佳在国外手术成功清醒之后，他写了好几封信给向佳，也打过好多通电话，全都石沉大海。看样子，向佳非但不愿意原谅他，更是下了决心，要断绝两个人的关係。

    这样也好，梁平心想，摆脱向佳不就是他长久以来的心愿吗?如今心愿达成，也不必纠缠在不愉快的往事上了。没有向佳，他可以更自由的去追寻嚮往中的恋爱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