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暂不清楚那场宫变的全貌,但他知道温太傅是在宫变中丧生,没多久温初言又失踪了。
温久一定很难过。
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没能陪在她身边,为了和离书的事要死要活,居然就那样轻易接受了她的说法,像条落水犬一样失魂落魄地离开京城。
早知如此,不管温久放多狠的话,他都应该牢牢抓住她的手——死皮赖脸痴缠她这种事,过去他没少干,即使被拒绝心意多次,隔天还要凑上前示好。
怎么偏偏在那个时候放弃了呢?
温久在后半夜喊得最多的就是他的名字。
谢怀蔺能听出来,那一声声破碎的呢喃里,是少女在向他求救。
可他呢?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啊。
谢怀蔺捂住脸颊,一滴泪从指缝落下,滴在少女的耳侧。
李百薇说得没错,他简直愚蠢透顶。
……
意识在虚空中浮沉,在朦胧的幻影中,温久看到昔日的亲人。
父亲、纪向纭、祖父、兄长、小梢……他们一个个从她身边穿过,走向前方未知的领域,任凭她怎么呼喊都不肯停下,身影最终消失在光点之后。
她知道这是梦,在梦中毫不顾忌地放声大哭,宋彧就在边上欣赏她的痛苦,阴测测地笑着,笑声像黏糊的池水一样缠上来,一点一点将她吞噬。
她无法忍受,想追随亲人的步伐而去,可手腕被人紧紧攥住——
是谢怀蔺。
就像过去的黑暗时日里她无数次幻想的那样,少年拉住她,把她从泥沼中一点点拖出。
梦中的谢怀蔺眼里闪烁着水光,是哭了么?
温久被那滴泪烫到,费力撑开沉重的眼皮,闻到宫廷才会用到的特调熏香。
晕倒前她还在猎场,现在是……回到宫里了?
意识慢慢回笼,她第一感觉到的,是有人在触摸她的脸,动作很温柔,怕吵醒她似的,用指尖轻碰她的脸颊。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回到三年前那个冬日,一扭头看到宋彧森然的笑,然后下一刻就被迫迎接小梢凄惨的死状。
但宋彧的手一直都是冰凉的,她很快认识到这是在现实,而非三年前。
触碰她的手干燥温暖,指腹有常年握剑的薄茧,带着让人安心的热度。
“醒了?”
谢怀蔺惊喜道,紧张兮兮地询问她的状态:“头可还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少女睁着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他,嘴唇翕张。
“啊对……得先喝点水。”
他暗怪自己粗心,小心翼翼将人扶起——
温久却突然抱住了他。
谢怀蔺身体一僵,顿时不敢乱动。
少女纤瘦的手臂环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胸膛,双肩微颤。
谢怀蔺很快感觉到胸前的衣料濡湿了,他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揉了下少女的发:“魇着了?”
他柔声哄:“乖,不怕,我在呢。”
温久不说话,只是用力抱着他,犹如溺水者抓住浮木。
那一年他从塞北到京城,鲜衣怒马,耀眼如灼灼烈日,像一阵风闯进她的世界;如今,他再次拽住下沉的她,一如当年在温家的湖边那样。
……就让她任性这一回吧。
温久想。
前尘往事已成过眼云烟,困扰她多年的真相也呼之欲出,可能这样违背了祖父在信中的嘱托,但……她再也不愿推开谢怀蔺了。
宫人端着药进来,打破了两人相拥的画面。
谢怀蔺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耳朵:“先喝药,嗯?”
温久松开他,本以为宫女会侍奉自己喝药,谁料谢怀蔺接过药碗,看架势是要亲手喂他。
他动作熟稔,显然在温久昏睡期间,这件事都是他在做的。
谢怀蔺舀了一勺药汁,细心吹凉后才递到温久唇边。
温久慢腾腾饮下,近距离之下,她注意到男人气色似乎不太好,眼圈略重,唇周有圈新冒的青色胡茬。
他一直在照顾自己吗?
上次见到他这么狼狈的模样,还是镇北侯府出事的时候。
温久鼻子一酸,眼眶又泛起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