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就绝不会忘记——在他认识的人里面,唯有一人拥有这样一双眼睛。
再看少女走得缓而从容,每一步都像丈量过一样准确,而那暗沉的颜色只覆盖面部,错漏了颈后大片雪白的肌肤,可见是仓促之下的蹩脚伪装。
这举止,这步伐,除了温久还能是谁?
谢怀钰死死盯住温久的背影,好像要把她盯出个洞来。
这女人,居然收买太医,扮作宫女与宋彧暗通款曲!
他简直要气炸了,并不完全是替四哥的深情不值,还有被人欺哄的怒火在——那日御花园里,温久柔声安慰让谢怀钰对她改观不少,谁曾想一切都是骗术,她和宋彧根本是一丘之貉!
谢怀钰忍住拔足追上的冲动,狠狠瞪了眼温久缩小成一个黑点的背影,然后朝另一个方向大步走去。
这次一定要让四哥看清这女人的真面目!
-
重华宫坐落于西南极其隐蔽的角落,是平常闲逛都不会逛到的地方,可偏偏这荒凉之所门前把守森严,温久数了数门口站立的侍卫,起码有一队的人头。
“太医今天来得比平常晚了啊。”
侍卫队长笑着打了声招呼:“我们哥几个马上就要换班了。”
“唉,年纪大了老糊涂,出了太医院才想起来药箱没带,又急急忙忙赶回去拿,一来二去耽误了许多时间。”
何院使懊恼地拍了拍头发稀疏的脑门:“你们要是累了便先去休息,老朽动作没那么快。”
“那可不行,都督交代过了,重华宫的守备一刻都不能懈怠。”
侍卫队长无奈道。
“不过太医院离这可远,您跑来跑去也是不容易,里头那位两天一晕眩,三天一吐血,咱们都督下手可真不轻啊。”
“谁说不是呢,那一剑再偏个几寸就出人命了。”
何院使的演技实在精湛,侍卫队长没有任何怀疑地放了行。
“我不耽误您看病了,快请进吧。”
温久低头快速从侍卫中间穿过,虽然过程经历了一番周折,但结果意外的顺利。
外头是风朗气清的好天气,殿内却格外阴冷,温久一踏进来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空气里弥漫的中药苦香浓郁得刺鼻,常人或许难以忍受,对她来说却是习以为常的味道。
“我准备下针灸的用具,你把药趁热端过去。”
何院使故意大声说给外面的侍卫听,俄而对温久低语:“有什么想问的抓紧问,待太久会让他们起疑。”
“好。”
温久明白老太医是在为她制造和宋彧独处的机会,感激地点了点头,端着汤药朝里间走去。
就在前方一帘之隔的地方,有只蛰伏的野兽暂时收敛了獠牙,等待她自投罗网。
如果可以,温久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那个人。
她深吸口气,撩开竹帘,正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眸。
“好久不见。”
肤色苍白得病态的青年肩头披一件素色大氅,整个人几乎是陷在紫檀木扶手椅上,比女人还要水滑的长发在发尾处随意绑住,还有几缕毫无章法地垂落耳侧,和往日阴晴不定的暴君形象不同,重伤未愈的情况令他生出几分破碎的美感。
玉面绛唇道是水月观音,暴厉恣睢仿似修罗恶鬼——这是世人对宋彧的评价。
“久久,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暌违一个月的再会,他一开口温久便毛骨悚然,需调动全身力气方能遏制逃离此地的冲动。
温久动作略重地把药放在小几上,黑乎乎的汤汁洒出来了几滴:“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吗?”
她语气很冲,完全没留情面。
宋彧也不恼,端起药碗慢条斯理地啜饮一口,神情自若得像在喝什么琼浆玉露。
“你在纸上写我哥哥的名字是何意?”温久不想和他纠缠,开门见山地问,“你知道他的下落?还是说他的失踪本就与你有关?”
宋彧勾起唇角,似乎在笑她的急躁。
“久久,你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是长公主他们回来的缘故吗?”
他单手托住下颔,笑意吟吟:“还是因为终于能摆脱我,重归慕之的怀抱?”
“与你无关。”
温久语气生硬:“我来是为了兄长的下落,不是和你闲聊的。”
宋彧靠上椅背,摊了摊手:“你也看到了,我如今被软禁在深宫中,想与外界联系都困难,哪里会有温公子的下落?”
“你连长公主和二叔昨日回京都知道,消息不是挺灵通的吗?”温久冷冷讽刺。
“如果你要说的只有这些,我想我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她作势要走,又被男人恰逢时机抛出的一个诱饵勾住。
“温初言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