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看清病房环境。
“你总算醒啦。”方随宁出声,到他床边坐下,眨眨眼。
她刚好在纽约参加夏日戏剧节,接到她妈妈向丘成电话后赶到医院,与他的同僚交接了下基本情况后,就一直守在这里。
“你要不还是检查下身体吧,回国以后。”方随宁给他递了杯水,“听你同事说,你吐了好大一口血。”
在联合国大楼的街角看到有人围着,本着热心助人的国人精神上前,结果却发现是他。下午还举手投足充满领导力的他,此刻半跪着,一手按在心口,一手撑在地上,鲜红的血纵使在夜色中也足够醒目。同僚惊吓到,以为他遭到抢劫或枪击,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外伤口。
混乱中,只听到他反复地说着一个名字,以及“别走”。
向斐然对那些场面的记忆一片空白,他甚至不记得是哪位同僚送他的。那个场面,整个场面,如何告别,她最后的眼神,裙子,完整又彻底地从他的意识里消失了,变成一段突兀的断档。
向斐然很自觉地喝下了半杯水,看了眼日历,说今天下午还有两场会,他得走。
方随宁:“……”
她在这里守了整整一晚上都没睡,向丘成都急疯了,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向联乔也活不了,打了十几通电话过来跟进。他倒好,睡醒了天亮了,要他妈去上班了?
“哥哥,没有人规定你在悲伤欲绝时也得保持冷静和高效率,好吗?”方随宁公式化微笑。
“我没有悲伤欲绝。”
他说着就要掀被子下床,被方随宁轻而易举地摁了回去——真是轻而易举,在他肩膀上推了一下而已。
方随宁:“你都虚成这样了,就别逞强了吧?”
向斐然咳嗽了一阵,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完了,说:“吃饭。”
方随宁让护工去买饭,就着他床沿坐下,安静了一会儿:“你可以表现出难过和脆弱的,斐然哥哥。”
向斐然的坚硬有了一丝裂缝:“你都知道了。”
“知道。”
她一无所知,情急中给商明宝发了信息。她来了,就在后半夜,在床边坐下。
她的动作像演一出默剧,起初是将手贴上了他的脸颊,停了许久后,伏下身,将自己的脸与他的脸相贴许久,一言不发。
她跟方随宁说了分手的事,方随宁不敢置信,问她知不知道向斐然在筹备求婚。商明宝说知道,但是现在不合适。
“我看不懂你了,商明宝。”
“是我的错,我配不上现在的他。别告诉他我来过。”
方随宁转述:“昨天你一副马上就挂的样子,我发了消息给她,她告诉我你们分手了。”
向斐然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波澜,垂着眼:“她来过吗?”
方随宁知道他想听什么答案,但她只能残酷地撒了个谎:“没有,就让我好好照顾你。”
向斐然勾了些唇角,“辛苦。”
方随宁想打爆他的脑袋:“你能说点人话吗?”
向斐然安静数秒,蹦出平平淡淡的一句:“方随宁,我挺难过的。”
这就是他的人话了。
十二岁那年,谈说月的葬礼后,回到山中,她吭哧走了好远的山路,在他常去的那个山坡上找到了他。他什么也没干,只是躺在草上晒太阳。暮春的阳光晒在他的脸庞上,从模样看,根本看不出他经历了什么。方随宁那时不懂,十二岁衣食无忧的小屁孩能懂什么呢?问,斐然哥哥,你不难过吗?那时的向斐然也说,挺难过的。
方随宁忍不住问:“她有别人了吗?”
可是看昨晚商明宝的表现,又不太像。她对他还爱着,她看得清楚。
她知道他们进行了这么久的恋爱长跑,聚少离多,又都处在学生转向成人的剧烈变化阶段,有诸多难关、诸多疑惑,孤独感常伴随挫折侵袭而来,而偏偏双方又都那么闪耀、条件优渥,身边绝不缺人雪中送炭、嘘寒问暖,被人趁虚而入这种事情,虽然唏嘘,但也算常见。
“没有。”向斐然让她别乱猜:“是我们自己之间的问题。”
“我不明白。”
向斐然扯了下唇角:“你跟你那位前男友分分合合十几次时,我也不太明白。”
方随宁没料到他这种状态下还能噎她,冷哼一声,“少来笑我,说不定你们也分分合合。”
“不会。”
“可是你就是很爱她。”
“我也不是生下来就爱她的。”向斐然目光平静。
他也不是生下来就被设定了程序,非爱她不可的。他无非只是要回到不爱她的状态而已,跋山涉水,总有一天。
方随宁不再特地开玩笑松泛氛围了,正好护工送了餐食进来,向斐然略吃了一点,接了来自同僚的两通慰问电话,问方随宁:“真不能走?”
方随宁指着门口:“你走到那儿试试呢?”
向斐然依言走了,单人病房不大,越过床,短短三步的距离,一阵晕眩猛然袭上头顶。扶着门框平复了一会儿后,乖乖地回来。
“医生都说了,就算底子好也不能折腾啊。”方随宁叉起随餐附送的一小块蜜瓜。
“给我找点事做。”
方随宁一脸“excuseme”,“玩手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