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下的药膏也提都不能提。
商明宝深呼吸,在脸上换好微笑。
出了门,廊下却已无人,一旁卧室亮着灯。
方随宁嗅出烟草味,“咦”了一声,“是不是有烟味?”
商明宝垂下眸来,无比自然地为他掩护:“没有,我没闻到。”
方随宁陪她闲聊,问道:“所以,你们晚上看什么去了?”
“看植物的夜态——原来含羞草晚上会睡觉,叫什么……”
“感夜性。”方随宁替她说出口,“叶枕里的运动细胞吸水膨胀,叶片张开,晚上排水后收缩,叶子看上去就跟收拢睡觉了一样。”
说完,她小小地自闭了一下:“可恶,以前我问他的时候,他让我自己去看书!”
商明宝抿了抿唇:“那……他还带我看了植物在紫外线光下的样子,这个也很美很有趣。”
“什么?”方随宁绷不住了:“为什么他带你像幼儿园小朋友夜游植物园,带我看的却是小果叶下珠传粉?”
“那是什么?”
“小果叶下珠利用花蜜吸引细蛾帮它们传粉,但细蛾也不是吃素的,会趁吃花蜜的时候在花里面偷偷产卵,等到幼虫孵化以后,就以小果叶下珠的种子为食物。但是小果叶下珠大概也早就知道这东西憋着坏水,所以到了那个阶段还会散发气味吸引另一种昆虫过来,让他们吃细蛾的幼虫,防止它们把种子吃光——这个是大家互相牺牲一点皆大欢喜的寄生性互利共生传粉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他带你看花花草草带我看的却是飞蛾啊!谁要看飞蛾!”
方随宁心态崩了。……
虽然细蛾的产卵肉眼根本看不到,但那天晚上她还是被蛾子扑棱疯了!
商明宝努力压平唇角,忍住心里砰砰的乱跳,安抚她:“没关系,这都是植物的可爱秘密。”
方随宁:“那下次我们换换。”
商明宝眼也不眨地拒绝掉:“不要。”
·
镜子上被热气蒸腾出的水雾被一只手抹开,映出了一双薄而锐利的眼。
向斐然撑着洗手台,沉舒一口气后,将药油倒在掌心搓热,潦草地抹上后背伤处。
药效很强,他皱眉忍耐,涂完时,肌肤上已布一层薄汗。
下午跑了一半的组装还得继续,同时还有好几个样品的数据要弄,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天亮前能趴一会就不错了。
他打开门,准备回书房,猝不及防的,在门口见到了一直等着的商明宝。
嫌药油味道重,他打算晾晾,上半身便没穿衣服。
一见面,两人都僵住。
眼前男人宽肩窄腰,肌肉形状漂亮,不夸张,但一眼即知常年自律,体脂很低,一条松垂的灰色运动裤束着腰腹,抽绳没系,再往下,商明宝不能看了。
向斐然低咳一声,垂下拿毛巾擦头发的手:“穿个衣服。”
转身的动作透出一丝放他身上极为罕见的慌乱。
商明宝一怔,看到了他背上深浅不一的淤青和划痕。
向斐然随便套了件t恤回来,黑发还是潮的,但不滴水了,有些凌乱地垂掩过了他的额。
“怎么?”他有些冷淡地问。
“你的伤……还好吗?”
“不碍事。”
见她还不走,向斐然问:“有事?直接说。”
“本来是想问问你,真的不能带我们上山吗,但是刚刚看到你背上的伤,我决定不问了。”
向斐然为她的话笑了一息:“决定不问,但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商明宝被他的似笑非笑弄得升温,被他垂目看着时,心神却从这里抽离,回到了他抱着她摔倒在林地里的场景。
她被他护得太周密,安全无虞,现在知道,是刚刚那样的身体才能如此护得了她。
商明宝有求于人的时候总是很擅长卖乖,但她这次既不卖乖也没撒娇,而是仰起脸,看着他的双眼:“我没有办法,夏令营要结束了。”
是的,夏令营要结束了,还剩五天,她将回到香港。她的家庭教师们、俱乐部们为她安排了严密的行程,她的好朋友们为她筹备了精心盛大的欢迎party,庆祝她从穷乡僻壤的受苦中解脱出来,她的sales们、客户经理们为她空运来了鲜花与高定,做好了随时为她闭店清场的准备。
她短暂的的夏天即将结束。
这样的夏天对于一个少女来说是乏善可陈的,像一片落叶在河面上轻轻地打了个旋儿,要到了三十岁、四十岁,才会是回望它的年纪。
要到三十、四十岁,她才会回望他。
向斐然关上卧室门,脸上表情很淡:“还剩几天?”
“五天。”
他点点头:“明天去买双登山鞋,回来后清点帐篷和物资,后天进山。”
商明宝有些意外他回答得这么干脆:“你答应了?你不是说你很忙……要不然……”
她反而打起退堂鼓。
“商明宝。”向斐然打断她。
悬着的那盏电灯下,传来飞蛾扑棱棱的撞翅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