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除宗族的黑户,拿什么跟未来的皇帝抗争……”
傅百善想起那段时日的煎熬,就是这些狗屁倒灶的理由让自己夜夜失眠至天亮。一时心头气不打一处来,提脚就给了男人一记狠的。裴青没料到半夜了还有这遭遇,珍哥的气力又大,一个不备就被踹下了床。但是此事说来是自个错处居多,只得老实爬起来伫在一边不语。
傅百善侧着身子面向里面,耳朵却听着动静。见男人被踹下去后也不敢乱动,只会老实站在一边,心里头的气倒是消祛不少。别人都说有身子的人喜怒无常,为了过往的事情时时生怒好似不该呢!
三月的夜晚还是有些凉,裴青半赤着身子站得一会就打了几个喷嚏。傅百善想起他喝了那么多的酒,明天还要早起上衙门当差,这会可不能着凉了。一时又拉不下脸面,只得装作无意把绣了萱草枇杷果的葱绿锦被甩了一半过去。
裴青见状连忙有眼色地爬上床,密密地抱着媳妇低低叹道:“还是你最心疼我,放心吧我再不会犯傻了。再者我早就看出来了,秦王的性子表面豪爽仁义,骨子里却是铁石心肠薄恩寡义。这样的人他日为君为帝,对于中土的朝臣和黎民百姓只怕是祸不是福!”
傅百善听得这话里有话,忙翻转身子仔细倾听。
帐子里光线模糊,裴青却看得见她的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仔细端详了一会才柔声道:“珍哥莫怕,对于储君之位皇帝心中只怕早就另有人选。朝堂上一片浑水,谁毒不敢轻易下注,虽然此时说这些为时尚早,哪怕朝臣们个个都举荐秦王当太子,我也会想办法给他搅和黄了。”
裴青的话语虽低,却流露出一丝傲视睨睥,“此次春闱爆出舞弊案,最后被判秋后斩决的户部尚书温尚杰,原先是谨身殿大学士刘肃的嫡传弟子,后来投靠了秦王。事情出来后还惹得朝堂议论纷纷的,其实这个刘肃就是秦王的外祖父,说穿了这些不过是换手挠背避人耳目的把戏。”
裴青对于珍哥的身世隐约猜得一二,见她面上无异色才接着说道:“我从温家的菜园子里搜出近五十万两的银票呈上去后,惹得皇帝在朝堂上大为震怒。竟是一声辩驳都不愿听,直接判了温尚杰的斩决。说实在话,这一击可谓是干净利落地斩断了秦王的一只得用的臂膀,这几天他怕是不能睡安稳了!”
傅百善听得双眼婆娑一阵揪心,心知此番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其间不知花费了多少的心力,暗地里又打点了多少手脚,才能将事态的发展全盘掌握在手中。她低低问道:“裴大哥,你这般上下周旋四处树敌,是想向皇帝表忠心决定做一个纯臣吗?”
裴青情知自己的打算瞒谁都瞒不过枕边人,遂抚着她长长的头发笑道:“傻丫头,说句大不敬的话,在这任皇帝薨逝之前,做一个忠纯笃实之臣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走出去人人都要敬上三分。像现任金吾卫指挥使魏孟在朝堂上从不与人结交,家中子侄的婚事尽是选些普通的平民人家,可他却是最得皇帝信任之人。”
傅百善倒是知道这人,金吾卫指挥使魏孟在皇帝身边侍奉了近三十年,向来以忠勇著称,是她手帕交魏琪的嫡亲大伯。魏琪的婚事就是这位大伯做主定下的,夫婿方明德当初只是金吾卫一个不起眼的军士。两人一成亲,就立刻被打发到贵州历练去了,算起来跟裴傅夫妻是前后脚调回的京城。
在一干文臣武将当中,魏孟绝对是一个另类的存在。他的官职升迁甚缓,二十年了都还在金吾卫里厮混。他的许多旧部下外放之后,有的甚至已经官至一品,但是即便如此任谁都不敢小瞧于他。裴大哥背后没有过硬的靠山,就是想做一个这样的人吗?
裴青见媳妇已经明白自己的意图,不由面色大松,“其实皇帝今年已经上了春秋,京中看起来一片平静,底下却是汹涌波澜,你方争罢我登场,却不知这时候唯有紧跟皇帝才是大道。那些想在新皇面前立下从龙之功的人不知凡许,却忘记了这时候的皇帝猜忌心最重,一个不好就要翻船……”
想是酒劲终于上来,裴青的声音渐渐低微。
春夜里带了些许凉意的风吹得槅扇偶尔吱吱作响,却并不令人生厌,反而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恬淡安然。帐子顶上悬挂的银熏球微微地晃荡,浅青色的帐幔在月下像流水一般滑动。傅百善帮男人把滑下去的锦被重新盖好,心想这道理谁都明白,但是看得清楚想得明白的人又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