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打小闹地试探一回,遇着不对立马就收回爪子龟缩着,倒让我一身气力无处使!”
坐在对面的程焕穿了一身家常布衣,趿拉着一双起了毛边的黑布鞋,闻言嘿嘿一笑,“官场上欺生是惯常事,若是构陷大人后能保住大部分门下,这笔买卖就是划得来的。只是他们决计没有料到大人背后站着陈首辅和当今皇上,这欺生欺得只是碰到铁板一块而已。”
程焕是以傅百善所聘请的账房先生名义跟着大伙进京的,前些日子一直忙着处理女主子名下繁杂的资产,将将空下来就被男主子唤来相商要事。裴青倒是不亏待他,又另置备了一份薪水。程焕几次却之不恭,后来发现自个还真不是淡泊名利的性子,索性就把双份薪晌笑纳了。
裴青想到秦王和晋王此刻定是一脸的郁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全靠先生指点,让我提前将青州傅念祖是我隔房妻兄一事禀报与陈首辅,如若不然任凭温尚杰这等小人泼脏水,也是一桩麻烦的事情。”
程焕见他神色不禁感怀,“朝堂上人人看着都是清白的,可是背后多少都有牵扯偏颇。大人其实已经历练出来了,即便没有我的提醒,也能处理得干净。只是现今乡君不比从前,能够让她少生些闲气少些担忧也是好的!”
裴青心中便生了欢喜,有些腼腆问道:“先生也看出来了?”
程焕呵呵一笑道:“整个宅子里怕是只有乡君自己不晓得,大家伙都小心侍候着。亲家太太三天两头的过来,不但大包小包的还帮着操持庶务,生怕她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操心,还叫亲家老爷帮着把外面的事捋了又捋才叫呈到跟前来。乡君性子疏阔不在意这些,反倒容易因些小处挂怀,大人还是要格外尽心些才是!”
前些日子,傅百善忽然想吃圆恩寺的青枣,一时间想得不行,差点口水直流的架势。裴青当时还没有想到很多,觉得又不是什么不可求的山珍海味,就自个驾了马车去找。
结果寺里的知客僧告知,枣树上的叶子才冒了个尖。两人兴冲来败兴而归,还不敢声张怕惹人笑话。但是平安胡同的裴宅只有这么大,女主子的口味忽然变得奇奇怪怪,厨上帮忙的几个积年老仆妇就悄悄议论是不是有喜了?
裴青偶然得知后大喜过望,他今年二十有六,说不想膝下有孩子那是假话。可是他更怕给傅百善压力,就拘着满宅子的人不准嘴说出去,府外的烦心事更是不敢带到家里来。
此次被牵扯进舞弊案当中,傅百善还是影影绰绰地察觉了。她什么都没有多问,只是悄悄将程先生又支派了过来,说她那边不过是些涉及财帛之物的帐簿,程先生大才偶尔过看两眼就齐全了。裴青有时候觉得媳妇太过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她不问比问还叫人伤脑筋。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杂事,裴青亲自送程焕回了前院厢房之后,才轻手轻脚地回了后宅。
屋子里帐幔低垂,冰格如意蝠纹的槅扇半开着,月华在青砖上撒下一片溶溶银辉。黄花梨五屏妆台上胡乱散落着几件金钗银簪玉饰花钿,透出女主人一股子率性闲适的作派。一缕缕不知名的清香在昏暗的室内浮动,应该是几个大丫头闲暇时所植的花草初初长成。
内室里间雕花镶嵌洞月式架子床上,傅百善正沉沉入睡。绣了缠枝牡丹纹的荔红被面端端正正地盖在她的下颌,衬得她一张小脸红馥馥的。不知做了什么美梦,长长的眉梢微弯,使得她睡着了都像含着几分笑意。
裴青不敢惊动他,自己悄悄在净室里洗干净手脚,又换了一身柔软的细葛布内衣,这才蹑手蹑脚地躺在床边。睡梦中的傅百善似乎感觉到了丈夫的到来,闭着眼睛将身子依偎了过来。
裴青心头胀得满满的,伸出长了茧子的大手小心地抚摸着妻子的胳膊和后背。隔着菲薄的绫罗,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女子细腻的肌肤,还有柔韧结实的骨骼。一路向下,丰盈过后是一片平坦。那里,也许正孕育着一个茁壮的生命。
裴青慢慢俯下身子,借着外面些微的烛火看着这个年青的女人。也许是这段时日的平稳,傅百善依旧睡得深沉,两颊也显得丰满了一点,衬得她浑身上下新添了一种若有若无的柔婉,往日的刚强就像鸟雀歇息时的翅膀一样安然地收敛在身后。
傅百善不喜脂粉,室内只有角落里燃着的一炉干花橘皮制作的香料。炉里的火大概已经熄灭了,只余一丝去岁调制的玫瑰香气。被褥里暖香阵阵,裴青感觉眼角酸饬,一阵睡意缓缓袭来。他模糊且安心地想到,这里是他的妻,还有他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