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更漏是个龙船,每隔一个时辰就自动响一次,精准无比。
四皇子被问到话,先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样子,半晌才懵懂答道:“干嘛选他?我听说内阁里为了这个主考官的位置,各位大人斗得跟乌鸡眼儿一样。父皇难道不是因为他德高望重平息事端才选了他吗?”
这话是不错,但说得如此直白就是错了,什么叫各位大人斗得跟乌鸡眼儿一样,简直叫人无语至极。皇帝让四皇子的话噎了一回,半晌才挥手让他退在一边。
四皇子却半点没有反省的模样,又趴在那座龙船更漏前细细研究了。还说若是工具称手,他也能做一个差不多的出来,只是没有这般精细而已。
裴青当时只觉这位齐王真不象天家人,此时细细回忆皇帝脸上的表情,尽是欣慰无奈纵容,还有一点不大明显的失望。怎么还会有失望呢,这样率直的性子正符合四皇子的性情,除非皇帝对四皇子有异于常人的期许,才会失望吧!
裴青心头砰砰乱跳,蓦地攥紧了手中的茶盏。
人人都说是因皇帝在秦王和晋王之间难以取舍,才将立储之事蹉跎许多年。可是,今日皇帝微服巡查考场,只是非常低调地带了齐王一个在身边,这难道只是无意当中的巧合吗?
以裴青的想法,秦王性格凉薄寡恩笑里藏刀,这样一个人绝不是君主的好人选。上月自己到登州秦王驻地回禀事由,那位一改往日的和煦,背地里让侍卫们割破自己的棉甲和靴子,这样毫无气度之人也配称王称皇?
晋王是宫中崔婕妤所生,一向以勤敏好学著称。但是当日红栌山庄事后追查,竟然颇有值得推敲之处。连负责此事的金吾卫指挥使魏孟都直呼看走了眼。一个只知著书立说的皇子,竟然为了皇帝面表现英勇竟然悄悄地筹谋了整整三个月,要不是事情被揭穿,人人都当这位皇子温良谦恭呢!
裴青虽然不愿卷入储位之争,但有时候不争就意味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遇事只能束手就擒。刀柄只有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才不会受人任意宰割。
正准备眯一会,耳边却听到几声异响。本就合衣而卧的裴青急忙起身站在楼上,拿起单筒了望镜朝下观望,却是一处号舍被火蚀了一块,几个兵士已经端水盆把火灭了。
裴青迅速赶到现场,见那处号舍只是被火苗熏黑了半边,受损情况倒不是很严重,这才放下心来。一个兵士上来禀告,原来这位举子饥肠辘辘下来想用一点热汤面。偏生手脚不利落,将炭盆打翻引燃了遮雨的油布。所幸兵士知机,装水的大缸又近在咫尺才没有酿成大祸。
裴青唤给他拿张新油布,就见那倒霉的举子不别人,正是那位直隶监生常柏。
待收拾妥当了,裴青又在四周勘看一回,吩咐手下的兵士们每隔两个时辰换岗,谁出了差错就拿谁开刀。走了几步后,裴青忽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常柏的号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隔得老远的几个举子都伸着脑袋看热闹。只有他左手边的号舍一片漆黑,走近一听里面鼾声阵阵,号舍的木牌上面写着直隶许圃。
裴青掀开油布帘子看见里面的人趴在案板上睡得口水四流,脸上就露出一丝玩味笑意。
事态反常即为妖,这许圃的心可真大。别人进了号舍生怕落后于他人,无不是战战兢兢奋笔疾书,偏生这位一个字未写之外还睡得不省人事,连邻近号舍失火都不知晓,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再者,三年一度的春闱,全国各地不知有多少人参考,这近七千人小至十三岁,老至六十三岁,入了考场之后都是随机打乱秩序的,相互之间认识的可能性极小。而常柏和许圃都是直隶籍,两个人的号舍又紧挨着,这份巧合可谓是相当稀罕。
有久居京城的兵士看见新任东城兵马司的裴大人很看了一会这个名字,忙笑道:“这位世子爷自中了个举人之后再无建树,偏偏回回都来应考,回回都名落孙山。好好的勋贵不当,偏要来抢读书人的饭碗,真是不知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裴青听着震天响的鼾声,意味深长地莞尔一笑,“也许人家志向高远不想靠父余荫,只想凭借自己的本事吃饭呢?”
这话原本不错,可是十年寒窗苦读,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到最后笑到最后的。更何况许圃这样一个看起来就是酒肉之徒的货色,竟然愿意遭这份罪受这份苦,只怕心中所谋甚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