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零章 凤英
巡防营的兵士统计了伤者的人数和摊贩们的损失,领头之人将单子恭谨地递上,脸上再恳切不过地笑道:“世子夫人可否受伤,不若我派人送您回府上,再顺便将这些人的药费一并取了?”
淮安侯府的世子夫人裴凤英深吸一口气,又着意打量了一眼那位傅乡君。只见那位年青女子不过二八年华,穿了一件木兰青的折枝桃褙子,身量高挑姿容过人,一双长眉浓密如黛,一对杏眼顾盼有神。相较之下,自己衣裳折皱横生脸上妆容尽褪,竟是平生未有的狼狈不堪。
这一向裴凤英都囹圄于后宅,忙于跟丈夫的两个新纳的小妾斗智斗勇,就一时疏忽了朝里的动向,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正四品的乡君。不知何故,那位傅乡君淡淡瞥过来一眼的神情,竟比那些寻常百姓的叫骂还叫人难以忍受。
裴凤英今日因丈夫应考出来得急,根本就没有时间捣饬自己。她不时悄悄看一眼姿态睥睨的年青女郎,越发觉得她眼角的笑意是对自己的嘲讽。
话说回来,先前在贡院门口看到的那人是不是姑母的儿子,是不是表弟赵青?难道这女子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是她丈夫的表姐,还曾经一度谈婚论嫁来着,所以才对自己如此不友善?
想到这里,裴凤英心里又悲又苦。
当年自己背弃与表弟赵青的口头婚约,另择了淮安侯许思恩之子许圃高嫁。那时候,她心里不是没有愧疚。可是一个背负忤逆之名,被亲生父亲厌弃又亲手在族谱上勾去名字的儿子,说起来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连最起码的科举都不能参加,因为没有人会为这样的人联保。
她不止一次地告知自己,这个决定再正确不过。上花轿时,她看到了轿子外直直望过来的目光,却狠心地没有半点回应。这样的表弟已经不是自己心目当中的良人了,她要的是体面的身份,要的是他人艳羡的目光。
时隔数月后,尚在新婚燕尔的裴凤英突然接到了表弟意外摔落山崖的死讯时,她背着人大哭一场,才明白有些人不是想忘记就能忘记的。
一年后,总觉才高抑郁不得志的丈夫一改往日的斯文有礼,露出了原本的面目。不但不求上进,还爱与各式各样的下贱女子纠缠不休。三十多岁的人了,不稼不穑庶务不清,名为读书却整日在内宅和一群小妖精厮混。偏偏婆婆觉得自己的儿子学问高深,觉得一个小小的闲散爵位委屈了,时时让自己在一旁督促,结果自己两面都难为人。
上个月许圃在朋友处赴宴,带回来一个长相妖娆的女子。看那走路姿态都不是好货色,偏偏丈夫喜欢得不得了,整日价带在身边。就连昨日都还在一处吃酒顽耍,要不是自己感觉不对赶去将人强行唤醒,这一科兴许就又要错过了。
裴凤英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也懒得到婆婆处装贤良媳妇。一头栽倒在床榻上,一笔一笔地回想贡院第三道门廊下之人的面庞。
那人身形瘦削高大,站在那里沉默不语却自有一股让人难以忽略的威仪。穿了一身水磨柳叶长身甲,腰佩黑鲨鱼皮靶黑斜皮鞘腰刀,整个人看起来俊逸英武。水磨锁子护顶头盔压得低低的,一双眼睛望过来时如冰似铁,那的的确确就是表弟赵青。
现在,表弟改名叫做裴青吗?那个什么傅乡君就是他新娶的妻室吗?模样倒还算生得过去,只是礼仪教养差上许多,一言不和就直接上手。这样粗鄙的乡下女子怎么会是四品乡君?怎会是表弟的良配?想来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得以的苦哀。
看表弟的装扮形容应该是一个武将,品阶只怕还不低。这些年来,他是如何过活的?那样一个诗书满腹气度高华之人却投了军,象自己的父亲一样当了一名粗鄙的军汉,走上了一条跟从前迥异的前程,其间的凶险和艰难可想而知。
裴凤英正在内室里自怨自怜,屋子外有丫头小心地回禀,说田姨娘想吃炖雪蛤。厨房里不敢擅专,管事的婆子就想过来讨个准话。
田姨娘就是世子许圃新纳的妾室,听说是从勾栏院里赎出来的清倌人。长相妖娆为人张狂,偏偏最得世子爷喜欢。这上等雪蛤三两银子一对,侯府里再家大业大,也不能让个来历不明的小妾天天当顿吃,侯夫人自个都只隔山岔五吃一盅呢!
裴凤英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昨日丈夫就是歇在这女人的屋里。若非如此,怎会连考场都差点进不了?现在又闹着要吃雪蛤,也不找个镜子照照,自己受不受得起那么大的福份?
厨房管事婆子得了“府中一应事务从简”的吩咐,心领神会地下去办差了。心想,这位世子夫人倒难得硬气一回,敢跟世子爷宠爱的姨娘直直对上。也是,这位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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