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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来过此处几回,他又向来是个细心之人,记得这里每隔半刻钟就有兵士巡逻。左右盯了几眼后,不敢再耽搁工夫,几个腾挪闪跃就借着树木的掩映重回了书房外侧。又一个鹞子翻身,牢牢地半挂在书房外的廊梁上。
这大半年里他为了找到傅满仓,跟着傅百善走了不少地方。一路上都与宽叔宽婶为伴,这两人貌不惊人身上的功夫着实不弱。尤其是宽叔一身军中的斥候本事,侦察、轻功、辩听样样不弱,他当然也跟着学了不少好东西。
屋内的人没有丝毫察觉,只听秦王恼怒至极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出门的时候王妃都还好好的,精神头也不错。现在,你跟我说她溘逝了?”
曹二格丧眉耷眼满脸晦气,“谁说不是呢?刚一听到这信时奴才吓了一跳,都不敢确认这消息的真假。这信走的是急道,府里的信大概三五天后才能过来。”
应旭眉眼一阵阴贽,过了半晌才低低懊恼道:“她早死半年,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向傅家承诺,他日定会迎娶傅百善为正妃,也不至让她转眼就另择他人。眼下府中世子刚三个月大,正是需要生母百般护佑的时候,白氏偏偏撒手不管了。哼,果真是我的好王妃!”
应旭向来自视甚高,他一直坚信傅家之所以拒绝他的求娶,是因为傅氏女性情孤高不愿意与人为妾,即便这人贵为皇子也不愿委屈自己。最早,他不是没有动过废白氏的念头,但是刚刚有所行动,府中就报来白氏怀有身孕的消息。时也,命也!
曹二格听得这话头都不敢抬,他却不知道屋子的人比他还要震惊。
裴青若不是心志坚强,听到秦王的这几句自语只怕早就掉下来了。这秦王的行事何止心胸狭隘,简直可说是刻薄寡恩心性惊薄。傅百善之与秦王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中意的女子,就可以让他起了暗害元配的心思。
那白氏听说是大理寺正卿白令原的长女,虽然不善言辞但因性情温柔贤淑,在京中命妇当中的口碑甚好。嫁进秦王府十年一直勤勉谨慎,只因丈夫变心竟至于招此等嫌弃。此次若不是恰巧怀有身孕,等待她的还不知是怎样的厄运,天道何其不公?
屋子里的应旭有些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心里五味杂陈。
过了今年的万寿节,父皇就是五十开外了,几位皇子都渐渐长大,站在一起齐刷刷的一排。此时正是争锋表现的时候,白氏却死了。碍于礼仪,自个肯定要向礼部递交陈情,为王妃白氏守制一年。这一年里,又会发生多少事呢?
曹二格也是想到了这点,眼睛轱辘转了一圈小意道:“按律是要守制一年,可也不耽误景仁宫惠妃娘娘和主子爷挑新王妃呐!您可以借着此事哀毁过度,让娘娘在皇上面前进言调您回京,和晋王殿下一样常常在圣人面前走动……”
应旭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两眼,脸上慢慢地浮出一丝笑意,啐骂道:“你脑子倒是转得极快,竟然可以从败局当中挑出一条生路。看来,多少有些长进了,等会在账房里去领一百两银子,算爷赏你的!”
主仆二人言笑晏晏,浑不知屋外的人听得阵阵心寒。
裴青手脚利落地从廊梁上翻下来,整整衣襟后昂头挺胸地从大门走了出去。小厮牵过马匹,裴青接过缰绳回头看了一眼气派的屋宅,心想这等冠冕堂皇的所在,一样是藏污纳垢的之地。万幸,珍哥没有去淌这趟烂泥滩子。
军中骏马像风一样驰骋在夜色里,裴青想起秦王那道隐含狠厉的目光,心头凛凛生寒。没有一刻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以秦王这等看似旷达实则锱铢必较的性子,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君主人选。那么,不如就另拥一个贤德的储君吧!
回到青州的劈柴胡同时,已经是将近半夜了。听到动静的仆从连忙开门,傅百善披着衣裳从屋子里出来,满脸的惊喜,“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明儿才回呢!吃饭了没有,乌梅快点叫厨子起来弄点热乎的过来!杨桃再喊两个人烧些热水过来!”
院子里一阵忙乱的烟火气,裴青心头面上的寒意消退许多。抬头看见媳妇脸上还有几道明显的睡痕,忙将大斗篷将她兜头拢住,低低道:“毋须麻烦了,叫人下碗汤面过来就行了。夜里露气重你又穿的单薄,我自个就成了。”
傅百善见他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倦意,心疼得不行。一时也顾不得温存,连忙去内室找干净的换洗衣物。热气缭绕的净室里,她拿着裴青刚刚换下来的衣服,心头一紧,“怎么这么多刀口,你路上遇袭吗?有没有受伤?”
裴青本想瞒住这件事,可是当年就许下重诺,这一辈子再不会瞒珍哥一件事,所以他尽量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将事情说了一遍。傅百善想到过秦王会为难人,却没想到会这么存心羞辱。她心头一时大痛,上前紧紧拥住丈夫坚实的后背,一个字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