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闵秀忽然生了一丝胆怯,讷讷开口道:“真要硬生生地闯进去?要是有什么差错,姐姐可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傅百善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才扯了一下嘴角讥诮道:“死在你手下的那位水师提督也是三品官阶呢,那时节你怎么说杀就杀了,这时候矫情个什么劲?再说我已经提前跟裴大哥打了招呼了,今日城中的士绅,衙门里的知府都在这处,你当着众人的面真心投首,又自愿献上赤屿岛的一干财物,那些老大人难道还敢出尔反尔,当众围杀你不成?”
这个丫头真是越大越可恶了,一张嘴简直像刀子一样锋利。曾闵秀心头暗恨却不敢回嘴,明知傅百善用的是激将法却只得暗暗深吸一口气,转身将斗篷重新系整齐,又理了理鬓角的散发,昂头道:“九十九步都走了,实在是不差这一步,姑奶奶我豁出去了!”
傅百善倒是极欣赏这女人的狠劲,一个人若是时时都能对自个狠,那这世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正在此时,一个腰配朴刀的精壮兵卒从门廊里走了过来,微微拱手道:“乡君来了,就快些进去吧,大人都已经安排妥当!”傅百善认得这是丈夫身边的一个护卫,忙颔首为礼。听得裴大哥已准备好,她心里的大石终究落下一半。
那日曾闵秀在傅百善面前道出自己的隐忧,徐骄性情桀骜不驯,且本就不是安心投首,这场和谈让他来主持恐怕要僵持到猴年马月。若是再来一场海战,孰输孰赢都不好跟上面交待。那样还不如她亲自出面,将岛上船只人口并财物双手奉上,朝庭有了颜面和台阶下,她和徐骄也能全身而退。
但是曾闵秀这样做也是有极大风险的,若是这些大人见赤屿岛的一干头领,特别是她这个女贼首在此,会不会黑下心来干脆来个一锅端?这是极有可能的,昔日在海上叱咤风云的海上徽王就是被官府背信弃义如此诱杀的!后世人常常嘲讽他一介云龙竟被困死在泥塘里。
傅百善向来胆子大,细细琢磨之下觉得如今这种状况拖下去更遭,干脆提议硬闯都指挥使衙门。曾闵秀没想到竟然有人比自己还敢想,不过一阵骇然之后,却越想越觉得此法甚妙,于是这才有了两女广东一行。
厅堂里的人抠着字眼差点吵翻了天,又在喝茶的俞老将军却感到屋子蓦地一静,抬眼望去就见两个年青妇人站在廊下。心头登时大怒,这里是何等森严所在,这两个女人是如何进来的?右手轻微一挥,便有几个士兵持了长枪去撵人。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就见那个头高挑些的年青女郎双手一伸一搏,就将一杆长枪夺了过来,拿在手里极利落地耍了一个枪花之后,将铁枪砰地一声直戳入青石地面将近半尺。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心头直叫乖乖,女人有这份功力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俞大将军是见惯风浪的,徐徐坐直身子问道:“不知是哪路的江湖高手莅临,能否赐下姓名。等老夫此间事了,再让人好好招待二位如何?”
却在此时,坐在他旁边的协调官裴青忽然沉下脸喝道:“珍哥,如何敢在大堂胡闹,快过来给老大人陪个不是!”说完转过头微微欠身,“大人,这是在下的内人。因自小有一把好气力又好打不平,倒惊扰到大人了!”
俞大将军左右望了一眼,神色就有些惊疑不定。
前些日子京中故旧给他来信,讲了一件让人稀罕的事。说皇帝偶尔兴致所发带着几位皇子微服出游,在南苑围场边突遇出来觅食的黑熊。一向温文的三皇子忽改性子,与黑熊面对面地搏杀起来。一个是文弱书生,一个是凶悍野兽,其后果自然可想可知。
在此紧要关口,一个身手矫健的宫选女子上前一步,不顾危险从熊口下将人救了下来。皇帝顾及皇家威严下令不准宣扬此事,又亲口封这位女子为四品乡君并赐下婚事。但是事情越是遮掩越招人注意,你传我我传你,于是大半个官场的人都知道了——那位女子是青州傅氏百善,那位被赐婚的人是青州左卫五品千户裴青。
俞大将军认识裴青后,见青年生得相貌英俊举止莆洒,又兼谈吐有物性情沉稳,心里还在为这位感到一丝可惜。心想,能在凶兽下勇武夺人的女子,大概生得虎背熊腰壮若高塔或是面相凶蛮不堪入目。不过此时立于堂下的女子却英姿飒爽双目湛然有神,和裴青站在一处宛如一对璧人。
傅百善知道丈夫在唱白脸,此时少不得上前唱一个红脸,便双手加额恭谨施礼后道:“还望老大人海涵,实在是我的一位友人有些心急,又怕与大人缘悭一面,这才冒然闯了过来!”
俞大将军满脸堆笑,极和煦地问道:“傅乡君客气了,你是远来稀客,平时请都请不来,不知何人要见老头子一面?”
堂下一直伫立不动的女人缓缓摘下头上的幕蓠,露出一张略施脂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