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傅百善上岛时,为行走方便假扮男装,还取了一个男名叫做宋真。她个头高挑行事利落,又兼有一把子好气力,岛上人只觉着少年生得过于好了一些,倒没有几个怀疑她的真实身份。
曾闵秀此时旧话重提,不过是听说傅百善被朝廷封为四品乡君,以为这样身份的人多少顾及名声,不愿意被别人提及孤身入岛的过往。毕竟一个未婚女子再有天大的理由,混入龙蛇混杂的海盗群中,还滞留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传出去这名声可真的不怎么好听!
裴青早将傅百善看做命根子一般,哪里容许有人打她的主意。闻言只是冷冷瞥过来一眼,淡淡道:“驮龙大当家若是还有别的什么好法子,不妨说出来可以一试!我别的本事没有,对付一个两个格外多嘴多舌的咸鱼跳蚤还是不在话下的!”
曾闵秀脸上便一僵,她只是打打机锋,哪里知道立刻被人顶了回来。她本是机敏之人,立刻明白傅百善便是眼前这位心狠手辣之人的逆鳞。
那时,人人都道赤屿岛的大当家毛东烈是死于自己之手,可是若没有裴青事前暗中提供消息事后又放水,自己又哪里能如此顺利地将人全部收拾干净!岛上不是没有人议论纷纷,合着自己是被人推至前台,和徐骄两个不过是做了裴青想做却又不方便做的事情罢了!
今时不同往日,这人绝不是易与之辈。
曾闵秀暗嘘一口气,假做没有听出裴青话里的威胁之意,微微笑道:“我也只是问询一下而已。好了,既然大人说这条没有商榷的余地,那就先删去吧。至于其余的条件,还望大人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能帮着说和一下!”
这话本是一句圆滑的客气话,但徐骄此时早已经将曾闵秀看做是自己的女人,听见这句“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心里立时有些不舒服。须发箕张地踢翻椅子站起来道:“岛上人员众多,船只也众多,不若大人派些手下在此清点。我跟大人到都指挥使衙门见见那些老大人,看他们准备如何安置我们?”
裴青看着这愣头青一样的青年,却知晓这人当初是个最细致狡猾不过的人,偏偏做出一副挑衅的模样,心里不由暗暗叹气。曾闵秀闻言却是脸色一变呵斥道:“要你去逞能,岛上这么多的叔叔伯伯,你一个小孩子去了能顶什么用?”
朝廷招安,其实最紧要的就是第一步的谈判。在这一环当中,双方的谈判之人便承担这巨大的风险。好汉们怕朝廷失信,朝廷的人怕匪人们凶性大作被拿来祭旗。
这不是没有前缘的,宝和四年广西有绿林盗匪据山为寨,自称前朝皇室。以复辟为名纠集起数千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一路攻克城池十余座。朝廷派人招安许以高官厚禄,等匪首进城之后着披甲士卒围杀。事情传开后,引得民间舆论哗然。
这便是个烫手山芋,人人都避之不及,偏偏徐骄要逞这个英雄。
曾闵秀一时间又气又急,偏还不能显现神色。其实她早已经打算好了,要派岛上的四当家林碧川去啃这个硬骨头。论资历论年岁,林碧川是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啃下来了当然最好,啃不下来也没什么损失,岛上至多重新再找一个账房先生就是。
徐骄此时却是铁了心,一意要在心上人面前挣这一份殊荣,故意扯开衣襟露出健壮的胸肌左右张顾道:“这是天大的一桩功劳,还望在座的各位给小子一份薄面,等我去了陆上帮大家伙把前站打好,各位再消消停停地过来享福!”
近大半年的时间,昔日的水猴子长得高了壮了。半掀开的粗布衫子里是肌理分明的腱子肉,双眼顾盼间颇有威仪,兼之行事说话刚强干练,在岛上新生一代中向有声望。于是一众人等唿哨声拍巴掌声此起彼伏,竟是人人相和称许。
曾闵秀见状不好再拦,只好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苦笑,转头对林碧川和煦言道:“这小子还是太过年轻,我思来想去还是请四哥在一路提点他,以免他到了陆上犯了野性,到时伤人伤己不说,坏了岛上的大事就不好了!”
林碧川心知肚明这女人是在将自己的军,可是这个当口上又如何拒绝得了?他微微抬头望了一眼裴青,就见那位年青将军正不动声色地端着茶盏,连眼皮都没有抬,右手食指却在茶盏上极快地点击了两下。
这一切都发生了毫息之间,林碧川心念急转立刻就做了决定,笑眯眯地站起来道:“蒙五弟妹看重,我这把老骨头少不得要到陆上跑一遭。说起来有些年头没有回去了,老父老母的坟前也不知有无人打扫,还有家乡的那些认识的老人儿还在不在!”
这话说得有些煽情,赤屿岛上的人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哪个没有个七姑八姨三朋四友。但是操了这个营生,只得百般隐晦自己的出身断了凡世间的牵袢。所以思及此处,大家对于朝廷的招安又多报了几丝急切和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