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
蔡夫人大概有些倚老卖老得理不饶人,又似是觉得傅姑娘出自边乡小镇,就当众责骂其“胸无点墨”,究竟是如何进了宫选的?其父母难道就这般放纵这样的女儿不管?俗语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那位傅姑娘最后大概是不能忍受别人辱及父母,就当堂背诵了文皇后的长篇巨制《内训》作为反驳。
曹二格的眼睛越睁越大,这才知道秦王为什么放着府里这么多人不用,而大费周章地请一个伶人前去,原来这位张得好竟然习得一手好口技。这人站在那里,一个人将蔡夫人的尖酸和恼羞成怒,将傅姑娘最早的的隐忍不发和紧接其后的不屑一顾学得惟妙惟肖。
特别是张得好故意端正颜面,学傅姑娘背诵完内训后,低头温和问道:夫人看我……尚算胸有点墨否?那种平静当中带了一点促狭揶揄的神情,让秦王听得眉毛一阵直跳,半响才呵呵摇头低笑道:“这丫头……”
秦王的语气当中有一种难以察觉地宠溺,张得好眼角一动依旧含笑而立,曹二格干脆掖手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这些年当奴才最要紧的一条,就是贵人们藏在心底的隐秘即便看见了听见了也要当瞎子聋子。
但是很显然秦王没有瞒下去的意思,他大步走过去坐在一张硬木圈椅上冷哼道:“我看在外祖和舅舅的面上,才给彰德崔家几分好脸面,就由得他们在我的地盘上作威作福。那什么蔡夫人不过是一个独居多年的老寡妇,就敢对我的人指手画脚,应该好生给她一个教训才是!”
我的人,这都哪儿跟哪儿?
曹二格暗叹一口气,心想主子爷多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怎么一遇到傅姑娘的事就变得急躁起来。先不说偷偷回京一事,就这般将私事大喇喇地在一个戏子面前说,可失了王爷旧日里的稳重。咦,不对呀,王爷再糊涂,也不是这样不知轻重的人呀?
冬日的日头透过木槅扇斜斜照在张得好线条和缓的侧颜上,明明是个男子却平生几丝妩媚之意。光影浮动中,低垂的眉睫掩映下一时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三教九流之中,戏子为最末等。那年他们双庆班初到京城,头一天开牌上演《莺莺传》,就遇到了一个位高权重之人的垂诞。那人已经垂垂老矣,却性好渔色,尤其喜欢刚刚成年的小戏子。
初来乍到双庆班哪里晓得这些,那位大人物放话了,要么献出张得好,要么双庆班全体人等一律下大牢。彼时张得好刚刚跟师妹定下亲事,想着挣几年银子就到乡下生活,置几亩地生两个孩儿,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这一切在一夜之间成了泡影。
双庆班的班主跪着苦苦哀求,张得好妆扮好后坐上轿子去那位大人物的宅子里,整整侍奉了三天。回来后却发现别人看他的眼神里时时隐含讥诮,未几心爱的师妹也与他义绝,另择他人嫁了。万念俱灰的张得好跑到汨罗江跳水寻死,却被恰在此处狩猎的秦王所救……
再后来,苟活下来的张得好就象换了人,嘻笑怒骂来者不拒,半年的时间就踢开双庆班的老班主,自个当了自个的老板。等张得好在京中成了一派名角的时候,才在偶然间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
曹二格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见张得好噗通一声跪在大马金刀的主子爷面前,低头道:“七年前王爷救了小人的贱命,得好从那时起便认了主子,日后主人但有差遣尽管吩咐,小的必定效犬马之劳!”
秦王哈哈一笑,双手扶起张得好道:“古时孟尝君广罗人才,对有一技之长一艺之精的义士都能代之以礼,号称麾下有清客三千,就凭这个从虎狼之秦脱身,且在矛盾林立的齐国成功的生存下来。今日你不妨效仿古人之风,看看我有几分容人雅量?”
曹二格这才明白王爷大费周章,竟是想要招揽这位伶人大用。
秦王站在墙角向下张望了几眼之后,向张得好招手道:“我对你坦诚相待也希望你待我赤忱,希望你在我面前能够倾囊相授。我知道既然你会口技,那么对于唇语想来也能揣摩几分。过来看看,那边树下的两人在说些什么?”
张得好心知这才是今日来的最终目的,深吸一口气接过了望镜,透过雕了事事如意纹的窗棂向外望去。屏息看了半天才躬身谨慎答道:“离得太远,小的只看出那位贵人在训斥奴才。那个奴才倒是不怎么开口分辨,不过他们的话语当中提了两次南苑围场!”
秦王双眼一缩,脸上如获至宝一般闪过兴奋之色,对着窗外的如画景致喃喃轻语道:“南苑围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