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却终究没有睁开眼睛。
送走了愤愤不平的魏勉,裴青站在一边不由失笑道:“我可有日子没有看到大人动这么大的火气了,詹兄也是好本事!不过话说回来,詹兄昨晚漏夜杀人,也没想到咱们有本事这么快就站上门去将你缉拿归案吧!”
詹维的左眼皮轻轻地抖动了一下,却仍旧不语。
裴青却毫不在意,仿若闲庭信步般走到铁床边,搬起一把掉了漆的木椅子坐下,然后拿起铁刷子极舒缓极认真地在厚实的铁面板上擦拭起来,不一会功夫,就勾画出一道接一道的整齐纹路。
刷子与铁床之间的摩擦,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齿发酸头皮发紧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仿若没有尽头。半刻钟、一刻钟之后,詹维绑缚得紧紧的胳膊在绳下开始大幅度的扭动,大概是想甩掉近在耳边却深入骨子的噪音。手背上青筋坟起,抑或是想紧紧地捂住耳朵却又无能为力。
几个卫士眉眼未动依旧站得笔直,裴青也旁若无人般专注,好似在弹奏一首极动听极悦耳的曲子。宫商角徵羽,一板、一眼、一撇、一捺都极具章法。看他这架势,大有把这张铁床整个磨穿的劲头。
詹维呼吸都沉重了几分,额际上青色的血管暴起几欲昏厥。当一滴汗水顺着鼻尖徐徐滑落在地上时,他虚弱至极地开口道:“莫使这些不上台面的手段了,你们想知道什么?”
裴青将铁刷子举在眼前仔细端详,似乎这是一块晶莹剔透的无上美玉一般,伸出指尖弹除上面沾附的铁屑后才缓道:“詹兄说错了,这些怎么就是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呢?俗语说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不管什么手段,只要管用就成。”
裴青低垂了眉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得姿容昳丽,“我们一行人去逮捕你时,远远就看见你的屋子孤悬在大营的西南角。我就奇怪了,那屋子不但出行不便还光线阴暗潮湿临近茅厕,所有的门窗都糊了双层的高丽纸,其实以你的身份根本用不着住这么差的屋子。”
看着詹维紧闭双目,裴青呵呵一声轻笑,细长的凤眼几乎眯成了一线,“我就问了带路的兵士,他说你一年四季连夏天都是这般紧闭门户,很多人都以为这是你的怪癖,也惹得别人更加不爱与你结交!这却让我想起昔年我曾读过一本地方志,书里说沈阳府周边有个叫辽河口的地方,那里的人久居深山老林,除了必要的锅具和农具,家中都甚少有铁器。”
裴青身形微沉,“新任的县令有些奇怪,派人去查看后才知道,因为那里的人自小就听不得铁器摩擦的咯吱声音,听到之后轻者会头皮发麻肌肤寒冷,重者会身体寒颤难受至极甚至会立时昏倒在地。呵呵,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古怪缺陷之人。我若没有记错的话,你的上峰说过你的家乡好似就是辽河口吧!”
詹维抬眼望着眼前身材劲瘦颀长眉眼精致甚至可以入画的青年,心里却冒起几丝寒意,却是没想到这人连这种隐密事都知晓,蓦地就觉这人仿佛地狱罗刹般可恶。却见那人轻舒一口气斜斜靠在椅子上,姿态闲逸自在。似乎是在春花三月里,正与知交好友在桃梨花树下品茗,而不是在这肮脏潮湿的地牢里,面对着桀骜不驯的犯人。
正恍神间,就听裴青幽幽一叹,“詹兄还错了一点,不是我们想知道什么,而是你都做了些什么。你觉得哪些事情可以说说,我们就听听好了,反正我们才杀了辛利小五郎和他的儿子阿知拔都,想来现在一时半会儿他们是不会有空重新到陆上一游的!”
地牢墙壁上悬挂着的壶形粗瓷灯爆了一下灯花,詹维重重冷哼了一声:“是我时运不济,落在你们的手里我认栽。我和晏超是同乡,家里都穷得叮当响,迫不得已才进了军营当了兵。外头有人高价收购军中消息,晏超负责搜集,我负责递送。”
抬眼看到旁边做笔录的人手下的字写得飞快,詹维从牙缝里啐了一口血水在地上,继续道:“只要那边采用,一条就是五两银子,格外重要的就要另外加价,我和晏超从来都是五五对半开。今年过年时,我和晏超为了分成一事大吵了一架。他仗着比我多读了几天书,多认得几个字,坚持要三七开,要不然就要出首告发我。”
詹维神色闪过一道狠厉,“因为对外联系之人一直都是我,他从来没有露过面。凭什么?我冒得风险最大,得到的却最少,我一怒之下就杀了他!又怕事后追查,就将他伪成自缢的模样。”
裴青微微一皱眉,这番说词合情合理,有起因动机,有细节过程,一切都顺理成章。但是为什么心里直觉有地方不对——似乎是太顺利了些!
不对,事态反常即为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