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青头都不回地点头,轻声回答道:“把东西备着!”说完持着雁翎刀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些押着人质的倭人。那羊角泮的河边却不知什么时侯停靠了数只小舢板,倭人们弃了手中的人质纷纷跳上船舷,有手脚快的已经解开缆绳预备划船离开了。
等的就是此时此刻,裴青大喝一声,“放!”就见岸边的石礁后、路边的树上、草丛里射出无数支带着寒芒的弩箭。
小舢板上的倭人猝不及防,连刀都还未拔出,就被箭矢射得象惊慌的水禽一样在水面胡乱扑腾,哀嚎声声不绝于耳。那箭雨却丝毫没有停歇,不一会工夫水面上就泛起无数血花,再片刻后十几具被射得像刺猬一般的倭人尸体就浮了上来。
这才是一场真正的屠戮!
是对先前屠杀我军民的倭人们一场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报复!方知节,谢素卿,魏琪几人和着那些才逃出来的羊角绊的兵士们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什么时候这地方竟然还有一支伏兵布置在这里?
裴青紧盯着水面无暇他顾,那上头横七竖八地罗列着好些尸体,可是却没有辛利小五郎的。刚才他故意出言激怒,那人明明已经动气,却硬生生忍了下来,这不合乎常理。而且倭人水性甚好,在水里能憋气甚久,万万不能大意。
正在此时,就见远远的河对岸一阵水花翻滚,一个身穿布衣的倭人从水中爬了起来,正是卸了皮甲和盔帽的辛利小五郎。他坐在铺满沙石的岸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却绽出了得意的笑容。
是啊,无论如何他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现在,这条河少说也有三十余丈宽,河面上的舢板也尽数翻了且飘散开来,任是官军行动得再快也撵不到他的踪迹了。此行虽然损失巨大,大多数手下都折了性命,在青州还失去了幼子,可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处离海上入海口不过十余里路,依自己的体力就是游也能游回相离最近的故国海岛。想到这些,辛利小五郎仿佛看到了无数的赏赐和美貌侍女环绕着自己,鳞次栉比宽阔洁净的宅子里,无数的仆佣都对自己笑脸逢迎。
那幅场面离自己如此之近仿佛触手可得,辛利小五郎用皴裂的大手摸了摸怀中的物事,心满意足地笑了。看着对岸的人大声咋呼着要找船来,更是一阵好笑,干脆站起身来把衣服拧干了再慢条斯理地重新穿好。
正在此时,他忽然感到后背上一阵悚然,那是多年对敌时习练出的近乎野兽般的本能——有危险。小五郎猛地一回头向远处望去,就见对岸上一个穿着青色棉甲的年轻兵士正弯弓对着自己。
辛利小五郎心下一松顿时暗嗤,真是不自量力的汉人!
也不看看两者之间相距三十余丈,加上河岸的距离,怕是有四十丈远,任是何等弓箭到自己面前也不过是强驽之末罢了。有个古语叫做“一射之地”,意思就是一箭所能达到的距离最远也不过一百五十步,自己站的地方早已超出了寻常弓箭的射程。
这些官兵的手法绵软无力,即便是弓弩手也只能采取吊射的方式,光是徒手就能接住他们发射的箭矢。要不是先前手下们太过大意轻敌,又是在轻飘飘的舢板上无处着力,要不然怎么会尽数殒命在河边!
这个年轻兵士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哪里需要自己严阵已待?看来真是有些老了,胆子也越发小了。虽然是如此想,辛利小五郎还是后退了几步。忽然想到这般露怯地举动怎是自己的风格,胆气一壮复又跨前一步当风而立。
远远端肃站立的傅百善嘴角也是一哂,用广州话轻骂了一声“作死!”
话语轻落,手中的黑漆鲨鱼皮桑木弰雀桦硬弓几乎被拉成了满月,一支闪烁着寒芒的黑雕翎桦木杆凿子长箭几乎是笔直的射向对岸。
“噗哧!”
当箭矢戮入肉体的声音响在耳边时,辛利小五郎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有人能够在相距四十丈的地方直接射中自己,这是怎样的一份膂力?自己在东南沿海侵淫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未听说过此人的名字?要是在本土故园,这样的人必定名声大噪,定会被王侯引为座上宾,封为食禄五千石的足轻大将!
胸口猛地传来阵阵钝痛,那是箭尖划破内脏时造成了巨大的创处。
辛利小五郎眼前一阵发黑,明明东方的太阳已经升起,可是周身却感到刺骨的冰寒。先前臆想的那些金银赏赐,美貌待女都飞速地远离,留在他脑海中最后的映像竟然是伊贺乡下,老母亲在灶前亲手熬制的一碗加了海带和鱼干的味噌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