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心头一阵戾气陡生。正要寻机干脆一刀劈死这个恶人时,却听珍哥弱弱地问了一句:“毕家姑父,可否先为我端碗鱼汤,这米糕甚是干硬,噎得我喉咙痛得很!”
毕又庭哈哈一笑,在铁锅里舀了一碗滚烫的鱼汤,放在女童的面前,故作怜惜地说道:“且好好吃吧,过得今日不知还有多久你才又吃得到这广州城流溪河里的鱼呢?”
裴青踩了水终于无声无息地支起半个身子趴在了船头上,就恰见珍哥小心地接过大海碗后微微一笑,无比利落地就将那碗滚烫的鱼汤泼向毕又庭的脸面。
毕又庭发出一声惨叫,像无头苍蝇一般在舱里胡抓乱窜。珍哥却极快地一低头把脚上缠绕的绳子一拽扔在一边,象个出闸的老虎一般抓了把舱里角落的鱼叉一股脑的就朝那人猛扎。鲜血从毕又庭的衣服里慢慢的洇出来,想是鱼汤烫得过于利害,他顾不得身上只捂着脸倒在地上不住地翻滚,在木质的船板上形成了一洼一洼的小小的黑色印迹。
珍哥犹感不足,想了一下后伸出了脚上精致的绣花鞋,抽冷子往那人的下处使劲狠狠地一踢。珍哥的鞋从来都是顾嬷嬷亲手做的,鞋头微翘,鞋面用青灰缎面绣了萱草折枝纹。
为她练功走路方便,顾嬷嬷特特学了当地夷族,鞋底是用白粗布和了糯米汤,在太阳下曝晒干透后才纳成的千层底,耐磨经穿又坚硬无比。那一踢后毕又庭的惨叫立刻变得又尖又利,双手捂了上头又想捂下头着实狼狈不堪。
裴青看得一阵好笑,一个纵身就从水里利落地跃到船上,珍哥拿了鱼叉戒备地望了过来,看见是他后一双杏仁大眼立刻笑得像月牙一般。“七符哥,你怎么来了,看我今个收拾了个恶人呢!”珍哥又软糯又得意地说道。
裴青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仔细看后并没有发现她身上有什么不妥,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然后又蹲在那个毕又庭身旁,却没有听见他继续嚎叫,细细打量之后才看到这人脸上一片红亮肿泡,身上甚多细小的伤痕,竟是已经疼晕了过去。回头望了一眼兴致勃勃望着这边情形的珍哥,裴青踌躇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要踢他那里的?”
珍哥面上毫无羞涩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我娘说的啊,说男的那里都长有一块软肉,平常碰不得的。若是我遇到坏人又打不过他,就可以使出这个绝招。这人老拿话欺我不懂,我气起来就给了他一下狠的,那块肉大概也踢碎了吧!”
裴青一阵牙酸兼后怕,不知傅太太怎地想起让女儿学这种阴毒招数,但关键时刻倒的确发挥了大威力。他在傅家住了有三年,先是贪图陈三娘的吃食手艺,后来就是被这一家子的纯朴给不自觉地挽留下来了。傅老爷豪爽为人忠义,傅太太精明却不失仁善,珍哥娇憨却又明快爽朗。
裴青自是晓得这丫头的脚力,想起去年有一次临时起兴和这丫头比试时,她随便一脚就将自己的小腿踢得半天不能动弹,硬撑着回到寝房才看到那条腿已经是青肿一片不能看了。幸好还没有断掉,此后悄悄搽了半个月的药酒才好,打那之后就再不敢下场和珍哥比力气了。
裴青用脚尖拨动了一下地上昏睡的人,看见那人一脸的猥琐,想起先前这人对珍哥的恐吓之词,心下霎时间涌出了个一了百了的主意。这毕又庭像是傅家的跗骨之蛆一样,心胸偏又狭窄无比事事计较睚眦必报,为了三年前的旧事竟将这般龌蹉下三烂的主意打到才八岁的女童身上,真是其行可诛,其心可诛!
想到此处,裴青一时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脚尖一用力就将那人踢出了船舱。那人在狭窄的木板上轱辘了几转,连吭都未吭一声就滚落在了河里,在昏黑的河面上砸出一块不大不小的水花。
珍哥上前一步站在他身边同他一起看着河面上的涟漪渐渐消失,裴青这才发现这小丫头竟有自己胸口高了。低头细看她的神色,却不见丝毫惊慌失措懊恼同情,巴掌大的小脸上只是一种淡淡的漠然。他心头一动轻声问道:“你不怪我这般狠毒要了这人的性命吗?”
侧了颜面只看得清长长眼睫毛的珍哥微微顿了一下,从牙齿缝里曼声细气地答道:“这人——该死!”
女童的稚言软语像空中飘落的雨丝一样毫无声息地散开,不知为什么在这漆黑的寒夜里,裴青忽然感到闷沉的心头仿佛要开出花来,心上有说不尽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