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罢了,但凡府里谁有了新首饰新衣裳而没有给高氏分派,那高氏马上就丢了娇怯做派当场索要财物。偏她也不直接要,非要拐弯抹角的要。
那年除夕全家守岁,候夫人一时兴起给了留哥一块蒙学用的端砚。高氏见了一把扯过旁边玩得正高兴的女儿恬姐,轻言细语地埋怨道:“哎呀,侬做甚不是个哥儿呢,若是个哥儿,今天也不会单拉下侬,侬祖母的好东西都偏了留哥了……”
张夫人怕了这个儿媳的做派,想到这二儿媳嫁妆简薄,特特划了正阳门外里市大街一间生意极好的绸缎铺子给她经营。结果不过三个月,掌柜的就来报铺子亏了上千两的银子。
一盘问高氏,她反倒莫名其妙,她不过拿了几匹上等绸缎孝敬了家乡父母,用了几匹蜀锦走了人情,赏了几个府中得用的奴才做了衣裳,怎么就闹出这么大的亏空。
张夫人这才明白,二儿媳不但是个美人灯,还是个傻的。
此时美人灯拿帕子按了按嘴角,轻声道:“昨个婆婆进宫几时回来的,本来我也想去迎的,可那会儿恬姐闹腾得狠,就耽搁了时候……”
看李氏只微笑不语,高氏也不尴尬,话头一转继续说道:“昨个婆婆进宫又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吧?我院里有个婆子说看见大嫂出来时拿了老大一支匣子,大嫂偏了婆婆什么好东西,拿出来让我见识一番可好?”
李氏心道果然,这位弟妹大概是从前在家时日子过得清苦,无论怎样开头,末了定是谁又偏了你,让我瞧瞧可好,不然我可不依。好在几年妯娌下来,相处时已经有了固定的套路。
“……婆婆是给了一支匣子,里面是几支品相绝好的高丽参,让我加到小姑的催生礼里,过得几日我就要送去榆钱胡同刘家了,不知弟妹有什么礼要让我一同捎去,要不我们干脆同去?”
高氏一惊复又一笑,道:“大嫂定是备得齐齐整整的,哪里需要我找补,哦,恬姐也要醒了,我得回去瞧瞧!”话毕施施然福了一礼扶着小丫头甩着帕子顺着甬道走了。
看看这位妯娌的作派,真不愧张夫人埋汰说她是个美人灯,一向自说自画自己描补。李氏心中感叹,不知为何先时那些个伤感竟被冲散了一些。毕竟看只看自己愿意看的,听只听自己愿意听的,这也是一样做人的本事。
回了东院,一群管事婆子正候在廊下。有人问今年莱州本家那边要修缮祠堂,要划多少银子回去合适。李氏着碧心翻了旧例,发了对牌让管事的领了八百两银子,又吩咐道务必让执事的做好细帐拿来冲帐。
又有人来回,说侯府二爷在泰安时赊了一把前朝雕八仙银鎏金的酒壶,要价三百两,人家把账挂到了京城总店里,现下要帐的人在门外候着。李氏叹了口气让人把帐结了,又拣了几件要紧的先理了,这才回了寝房。几乎是一挨了枕头就睡着了,连留哥和冒哥下学回来请安都不知晓。
高氏回了梨院坐在迎窗的大榻上,没一会儿功夫贴身伺候的大丫头风儿急忙忙地掀帘进来。高氏忙坐起身问道:“打听到什么?”
风儿立定,马马虎虎行了个礼立即双眼放光地回道:“问仔细了,钱婆子说看得真真地,大奶奶从澄心堂退出时手里亲自捧了一只半尺高的匣子,因为那些人看得紧,钱婆子上不得前,也不知澄心堂里有什么事?不过钱婆子的小儿子在门房当差,说大奶奶早上又出去了一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高氏听了半天,心思只在那“半尺高的匣子”上打转,过了半晌才悠悠叹道:“都是一副肠子里出来的亲儿子,侯夫人也忒偏心了。二爷旷达只知游学做学问,再在外边耽搁两年,这侯府怕不要让大嫂搬空了!只可怜我的恬姐,到时候不知道还有未有好嫁妆发送?”
风儿已经习惯自家这位二奶奶时不时伤春悲秋一番,要让她来说,二奶奶应该时不时地到侯夫人面前尽孝。就算顶不了大奶奶的中馈,也要分些厨房或是采买上的事务得些实惠才是正理。
风儿半个身子挨着榻沿坐了,细声劝道:“二奶奶待二爷家来,要好生叫二爷收收心,托侯爷或是侯夫人为二爷谋个正经差事,到时二奶奶也有诰命在身。回曹州府探亲时穿在身上,到时候不光老爷老太太面上有光,那十里八乡谁不说姑娘嫁得好!”
这话实实搔到了高氏的痒处,一时间愁颜尽散。想到春季已至,高门之间还不知有多少酒宴要去赴,不知有多少诗会要去唱和?眉开眼笑地坐起身子高声吩咐小丫头找世子夫人要对牌去库房取衣料,准备撒粉裁衣亲制几件新样式的春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