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抱着膝盖,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宁家,宁金生胡秀莲以及宁波宁洋,已经坐下来吃饭了。
胡秀莲嘴里嘀嘀咕咕的,说宁兰:“也不知道死哪去了,这么晚还不回来。”
然后她话音刚一落地,宁兰带着一身湿哒哒的水从门外进来了,除了全身湿透,她脸上眼泪也不少,进门以后还在吸溜着鼻子哭呢。
家里四个人看到她这样,瞬间都愣了一下。
宁波先反应过来,看着她开口道:“二姐,这么冷的天,你还下河游泳啊?”
宁兰:“……”
游你大爷!
宁洋又说:“会感冒的。”
宁金生和胡秀莲皱眉看着她,异口同声:“弄成这副鬼样子,干什么去了?”
宁兰不说话,吸溜着鼻子拖着一身水进屋,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她抖着手一点一点把湿衣服脱掉,擦干身上的水,再穿上干净的干衣服。
换好衣服她把头发擦干,便爬床上裹起被子取暖去了。
胡秀莲看她进屋半天没出来,直接喊她一句:“干什么呢?吃饭还要请你是哇?”
宁兰裹着被子发抖,声音也抖得不行,“我不吃了。”
胡秀莲又在外面嘀咕一句,“一天也不让人安生。”
声音虽小,宁兰在里头也听到了,然后她吸着吸着鼻子,眼睛就忍不住又啪啪掉了下来。心里越来越委屈,眼泪越掉越多,她便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宁香一整天的好心情被宁兰毁了一阵,等她吃完饭坐在灯下翻开书,那一阵坏心情也就过去了。心思全专在课本上,学累了睡得也很踏实。
接下来几天,宁香都是去公社学习绣制和服腰带。苏城来的那位绣师在演示教授的时候,也会说点其他理论上的东西,别人不爱听这个,但宁香喜欢听。
听绣师讲这些,宁香才更深入地明白,刺绣为什么会是门艺术。因为它需要的不仅是有技术就可以,还要多看书增加学识,提升自己的艺术领悟力和创造力。
但凡是艺术,就都需要创作者有想象力,想象力不是死板做针线就能有的。所以想要真的在刺绣上有造诣,还是得钻研进去,了解中国历史,了解民族文化。
许多的历史典故和名画,是最需要去深入研究的。
除了想象力创造力,当然色彩搭配、光感控制,这些也都需要花很多心思去琢磨。
几天的培训课程完整学下来,宁香也算是受益匪浅。
这些跟绣师学来的东西,跟那些下乡来教学的技工人员或者其他绣娘是学不到的。他们每次都是来教授一套死板的刺绣方法,让绣娘们照着做,赶件数就行。
所以学完之后,宁香去跟陈站长说了声谢谢。
陈站长只笑着道:“嘴上的咱就免了,放在实际行动上好哇?过了年发放和服腰带的物料,你手速快,一定要给我多做点,让上头看到咱木湖绣娘的本事。”
宁香笑,“那是一定的。”
入冬后放绣站发放的物料慢慢就不多了,宁香手速又快,所以空下来的时间也就自然变多了。她把这些时间大部分用来看书复习,剩下的还是跟王丽珍学刺绣。
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其实王丽珍已经没什么能教宁香的了。她不懂什么艺术不艺术的,做刺绣全靠家传针法和天分,教完针法和技巧,也就没什么能教的了。
宁香自己开始琢磨创新,挖空心思绣不同种类的东西,不再仅限于花花草草。她之前做放绣站的绣活,大部分都是花花草草。
她绣好后就拿给王丽珍看,让王丽珍挑毛病。虽然王丽珍已经教不出东西,但她每次都能挑出问题,所以宁香仍然把她当老师敬着的。
当然就算有一天,王丽珍连宁香做的东西也看不懂了,她也会继续把她当老师。
一日为师。
一辈子为师。
过了元旦,芜县的天气越发冷。
也就在这冰冷的月份,周总理去世,举国哀悼。
这一年是十年动荡终结的一年,似乎也是这十年来,灰度最高的一年。
宁香第二回经历这种事情,心里还是觉得很难过。没有在这个时代生活过的人大概体会不到,不知道他们对于这些伟人的感情有多深。
他们走后,剩下的便只有怀念了。
这一年的元月份,这件大事让所有人都忘了其他小事,但所有的小事也仍然都在发生着,就像时间的齿轮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停下来半分半秒。
宁香近来生活过得很轻松安宁,没有什么人再来烦扰她。
她每天不是在自己的小船上,就是在王丽珍家里。这时节地里也没什么东西要打理,两个人也不需要去自留地里忙活,偶尔闷得慌就去看一下油菜。
这一天家里的白糖吃完了,宁香拿着票证和钱去大队的供销社买白糖。大队的供销社不巧没有白糖,她便又直接去了公社的供销社。
然后她到公社的供销社买完白糖转身刚要走,迎面忽又碰上了这一个月多以来没再见过的宁兰。宁兰手里拎个小篮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小半篮子鸡蛋。
她迎面看到宁香,下意识就把篮子往身后一藏。
看宁兰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宁香把目光从篮子上抬起来,多看了她一眼。但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多管闲事,径直擦过宁兰的肩膀出了供销社。
宁兰站在原地好半天没动,转头看宁香直接走远了,她才抿抿嘴唇,当没有看到宁香,进去找到供销社的售货员说:“同志你好,我拿鸡蛋换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