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仍是倔强地笑着从地上爬起来。
师父气愤扔掉宝剑,大声斥责她:“绛月用生命换回的竟是你这种不思进取、言语恶毒的女儿?”
她双目一阵酸涩,平静道:“安焱,你不配提她!” 不知泪水为何又会流出来,六年来都没有流过眼泪。红色的眼泪就像血一样,一滴一滴溅到地上。
“霜迟,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许哭。”师父的话语突然软下,却更加刺激她的眼泪,源源不断的血色泪水从她眼眶汹涌而出,溅上了他洁白的衣裳。
“霜迟……”
她哽咽道:“我娘最后跟我说,她不要告诉我花诀…不要我肩负责任…她希望我过得快乐…我不喜欢练武,可是我现在被你们逼着,被师叔她们欺压,我一点…都不快乐…”
师父一直看着她,目光悲戚,没再言语,任凭她蹲下身子埋首哭泣,也没再和她说一句话。
从师父屋里出来的时候,她的衣衫已被自己的泪水染得通红,霜音,商毓和苍迭竟然都等在外面,见她浑身“鲜血”,惊讶不已。她绕过他们,提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总感觉身后的目光一直在打量自己。
六
第二日,师父派苍迭来通知她,解除了对她的惩罚,不再强求她练功。苍迭笑着讥讽她:“师妹,恭喜你如愿以偿了啊。”
商毓得知后的反应却与苍迭截然不同,他匆忙甚至有些愠怒地问她:“师妹,你昨天是不是惹怒了师父?师父是不是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她看着商毓一脸紧张的样子,想起这里禁止私情的规定,又想到师父和师叔之间的关系,心里在笑它荒谬。“是啊,师父什么都知道了,还说如果我们继续下去,要把我们逐出师门呢!”
商毓惶惶不安,饮下一杯茶道:“师妹,我们以后不要走得太近了吧!你我都是孤儿,离开了师门,我们能去哪?你再去求求师父让他准许你继续练功,等你我一起学成本领,混得一些江湖名声,待时机成熟,再去求师父成全我们。”
“师兄,你是怕了么?”她有些惶恐地等待着商毓的回答。
“不,不是。”商毓连连否决。
她行至他眼下,蹲下哀求道:“师兄,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找一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
“师妹——”商毓连忙握住她的手道:“我想给你安稳的日子,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强,那样我才能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
她抽开手,陷入沉默。
商毓急了,忙搂住她道:“师妹,我是爱你的。你相信我……”她依然无动于衷,商毓只好用吻她来证明自己是爱她的。
“放手!”
商毓置若罔闻,猛力地撕扯起她的衣服,她不知是迎是拒。犹豫时,听见门被踹开的声音,看见了拿着戏谑的目光看她的霜音和师叔。商毓却在此时晕了过去......
……
师叔指着跪地的她对师父说道:“师兄,你把这个妖女藏在久音山就不怕给这里带来灭顶之灾吗?”
师父自若答:“你如何认定她是妖女?”
师叔笑得花枝乱颤:“她跟那死去的魔谷妖女一样,能够流下血色的眼泪。她还给毓儿下了曼陀罗!这白色的曼陀罗花粉是在这个妖女房里的茶壶中发现的,师兄是过来人,理应知道这东西催情的厉害,当年,便是师兄这种定力的男子也受不了那魔谷妖女的蛊惑。”
师父面色依然沉静如水。
她惊愕不已,虽然生在曼陀罗谷,可却从来不知道曼陀罗花的作用,司空绛月也从未告诉过她。
“生在曼陀罗谷的曼陀罗花除了黑色的无毒,其他颜色的,外人一沾染便会中毒,而魔谷妖女却能随意碰触。若说那白花的催情花粉不是妖女下的,谁能信呢!真是卑鄙!”
她用祈求的目光打量着师父,师父依然不发一言。
师叔继续道:“师兄,怎么不发话?看样子师兄是真对那妖女动情了,要不然也不会在她死后这么袒护她女儿,当年也不会悄悄把她带回来。”
“清雪!”师父终于开了口,没有看她,淡淡对师叔说道:“把她关入地牢吧!”
她绝望地看着师父,在众人都厌恶她时,她原以为师父会相信她的。
“我要见商毓!”
“真是恬不知耻!”霜音朝她啐了一口痰,嗤笑地说。
她被两个弟子粗暴地拉了出去,扔进了暗无天日的地牢。
七
商毓果然是第一个来见她的人,只是,他一开口,就像一盆冷水一样浇透了她的心,他说:“霜迟,我本来就是喜欢你的,你为何还要对我下药?你是不是被我说出的话吓到了,怕我日后变心了?”
她只是大笑,商毓又蹲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霜迟,你真傻,我不会变心的。”
她原以为当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的时候,商毓会相信她,人总是喜欢这样高估自己,多么可笑啊!
第二个来看她的人是苍迭,他跟她说:“商毓和霜音要成亲了,在一个月后。”
“是么,代我恭喜师兄。”她嘲讽地笑了。
“霜迟,你别傻了,你以为商毓真的爱你吗?”
“我知道你喜欢我,苍迭。”
“霜迟,你总是这么自信,喜欢高估自己。”
第三个来看她的人是师父,师父此次并没有叫她霜迟,而是司空宴。她很讶异,从来没告诉过他她真实的名字。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为你取名司空宴吗?”师父不等她思考就说道:“宴焱同音,空宴就是安,司空宴就是思安。”
师父一直盯着她:“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自你出生到她死的十年间也没能守在你们身边一刻,你恨不恨我?”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怕以后没有时间。”
“……”
他说没有时间,她已经感觉到死亡在逼近了。
八
一月之期很快将至,自那之后,商毓再也没来看她,也许此刻他正欢欢喜喜地等待着迎娶他的新娘。一直在等待死亡的她却再次意外地等来了苍迭。
苍迭是来带她离去的。
她不想走。这样也许会连累苍迭。
苍迭答:“是师父让我带你走的。”
“我要见师父。”
苍迭知道她的固执,点了她的穴。带她去见了安焱。
她跟苍迭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看见一群弟子围着闭目打坐的师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苍迭也没告诉她。
人群中传来师叔的声音:“师父当年下的是杀令,我的好师兄你竟然对那用曼陀罗给你催情的魔谷妖女动了情,不仅没有杀她,还跟她生下那个孽种!”
师父闭目徐徐说道:“绛月并没有对我用曼陀罗,对我用曼陀罗的是你,清雪。”
师叔癫狂仰天大笑,笑完转为哭泣:“师兄,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却从来不曾正眼看我一眼,哪怕是一眼!六年前,武林中人以破除曼陀罗花的诅咒血洗魔谷的时候,我知道师兄不仅下不去手,还会帮她,于是我就在你赶到之前亲手杀了那个妖女!”
师父忽然睁开眼睛,自口中喷出血来。
师叔又转为大笑:“我得不到的东西司空绛月也别想得到!她人都死了你还不愿正眼看我,我白清雪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一定要亲手毁了它!”说着举起一把匕首朝师父胸膛刺去。
她悲恸地闭上双目张口大叫,却出不了声,苍迭一直拉着她,生怕被点了穴道的她还会冲进去。
师叔刺耳的惨叫与匕首落地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睁开眼睛看见她背后插着一把匕首,师叔转过身来,嘴唇动了动,难以置信地说了两个字:“商毓…”
商毓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他从师叔背上拔出匕首,走近师父:“师父,我替你为心爱的人报了仇!”
她暗自欢喜,师父有救了……
师父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低沉地说了句:“谢谢。”
“你确实该谢我!”商毓按住师父的头,左掌御风聚力重重击向师父的头顶,她看见师父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她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一幕,浑身战栗地快要窒息。
商毓并不罢休,右手拿那只匕首贯穿了师父的胸腔,她看见他勾起唇角:“安焱,你女儿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以后自然会好好待你女儿的,久音山掌门和你女儿都会是我的,我不会把你灭我族人的仇恨算在她身上的,这也算报了你的养育之恩……”
师父满口鲜血,冰凉的目光在对上了门缝里的她时,忽然变得温柔了,她看见他笑了,她却哭了,眼泪就像血一样,染红了衣服,源源不断地像洪水一样涌了出来,滴在地上,汇流成河,往殿内流。至死,安焱也没能亲口听她叫他一声爹……
苍迭来不及解开她的穴道,背起她开始逃亡。
路上,他们很快就遭遇了来自久音山的追杀,也许商毓很快发现了流进殿中的猩红泪水与空荡的地牢。她在久音山学艺不精,全靠苍迭一人浴血奋战,苍迭很快抵挡不住,浑身负伤数十处。
商毓得意笑着打量被逼到江边的二人。“师妹,把他推入江中,回到我身边,我做了久音山的掌门,可以保护你。”
“苍迭,你怕死么?”她不理会商毓,听着激流的怒号,看着暗流汹涌的江水,环住虚弱的苍迭问道。
苍迭脸色惨白,欣喜地抱紧了她:“我们一起跳下去。”
“好……”
九
“姑娘醒了。”
睁开眼睛,她看见了一个侍女,忙抓住她的肩膀询问:“苍迭在哪儿?”
侍女一时不明,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你说的是那个与你一起被救起的男子吧,可惜他死了。”
她整个人呆住,复又说道:“我要见他的尸体。”
侍女带她去见了苍迭,他安详地躺在那里,浑身浮肿、面目半非,但她还是可以辨认出那几分熟悉的特征。她细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伤口怎么也数不清。她想:这将是她最后一次流泪了,是为苍迭。
“谁救了我?”
侍女答:“是我们公子。他说让你先养伤一月。一月后他会来见你。”
她被带下去梳洗换装。她还是决定好好地活下来,因为该了结的事情必须得到了结。
一月后,她的身体渐渐恢复。
清晨,侍女很早就过来通知:“姑娘,我们公子要见你。”
她那时刚起床,侍女恭敬地过来帮她更衣,扶她坐到镜边为她挽起一缕缕发丝。她从镜子里不只看到了鬓影,还看到了一张面具。
遂侧首,发现了伫立在门口背光面向她的白衣男子,与当年的安焱——那个一身白衣,降落在曼陀罗谷里、看着死在黑色曼陀罗中央的司空绛月——目光一样。侍女主动退去。
她只能感受着那人看她的目光,因为他戴了一副狰狞的面具掩住了自己的脸。
被发现了,他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她与他对视,问:“你是谁?”
他面具动了动:“苏越,唯一能帮你复仇的人。”
“为什么要帮我?”
“是有条件的。”
……
苏越是苏毒门派的少主,苏毒门派善用天下奇毒,唯独没有曼陀罗。因为江湖中人无法控制曼陀罗,只偶尔得到它的花粉,稍有不慎沾到就会丢掉自己性命。苏越想从她手中得到曼陀罗的花诀,控制被下了诅咒的死亡之花——曼陀罗,消灭各大门派做武林盟主。可笑的是,她并不知道曼陀罗的花诀。
苏越却说:“我知道曼陀罗的花诀。”
“那你还要问我?”
“可是我需要你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