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因为儿女私情就消极厌世,或是作寻死觅活的婆妈之态,做好你该做的事情,方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李玄都郑重抱拳,谢过教诲。
徐先生便要止步于此,转身下山去。
李玄都忍不住好奇问道:“那场剑仙大战,最终的结局如何了?”
徐先生转头问道:“你真想知道?”
李玄都略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徐先生道:“那位年轻剑仙死了,不是他技不如人,其实他已经胜过了那位负心薄幸的剑仙,只是他重恩情,在最后关头选择蓦然收剑,以自己一死,成全那位负心剑仙和那个仍旧放不下负心剑仙的痴心女子。”
李玄都轻轻一叹,“不是个好结局。”
徐先生一笑,大袖飘摇下山而去,险峻又空旷的山路上传来他的醇厚嗓音。
竟是一首七言。
江南烟水何处去?素塘红花寄秋峰。
道是情深伤别离,断肠桥上孟婆药。
萧萧雨声乌云密,脉脉情丝断红尘。
滂沱雨过情丝系,峰回路转续前缘。
待到徐先生的声音彻底消散于山风中之后,李玄都沿着最后一段山路,登上了峰顶。
在这儿有一座破败茅屋,屋顶上的茅草已经所剩无几,露出了光秃秃的房梁。屋前有一棵梨树,只是如徐先生所说那般,枝叶婆娑,生意尽矣。
李玄都当年在此结庐而居,养伤只余,就会坐在梨树之下,看梨花如雪,望云如梨花。
他第一次离开忘剑峰,以为不会回来,有“忘却剑秀山”之意,只是没想到,他后来又第二次重回此地,那时却是带着张白月的骨灰,方见茅屋破败,梨树尽是黄叶,叶间悬挂着同样黄橙橙的梨子。
李玄都迈步来到梨树下,身前不远处便是崖外云海,以前他常常坐于树下,面向云海,横剑膝上,兴起之时,便拔剑而斩,剑气所及,浩大云海被割裂出一道道纵横沟壑,云气翻滚不休,蔚为壮观。
在梨树下还有一座荒芜坟墓,李玄都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拔去杂草,清理出墓前石碑,上面以飞剑简简单单地刻就了五个字:“张白月之墓”。
当年他回到此地,将张白月的骨灰葬于梨树之下后,又将自己的佩剑“人间世”留于此地,与她作伴,却是真正应了忘剑峰之名。
李玄都干脆坐在墓前,望着孤小坟茔,柔声道:“一剑西来,大江东去,气横掖庭。一剑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这是我在遇到你之前的剑道,恣意江湖,不过如是。”
“遇到你之后,袖藏青蛇,腰悬三尺,脚踏人间路不平,生而为人,来这人世间走上一遭,总要为人世做些什么,恰巧我的佩剑也名‘人间世’,所以这便是我现在的剑道了。”
李玄都的语气变得格外轻柔,似乎是怕吓到睡在坟墓里的女子,“我现在说什么脚踏人间路不平,却是说大话了,所以不得不把‘人间世’带走,不能让它继续陪你了,实在抱歉。”
就在这时,一阵山风出来,晃动了梨树,好像是女子轻轻摇头,示意李玄都不必介怀。
李玄都望着这棵梨树,笑了。
然后他伸手将坟前一块可供放置贡品的条石挪开,挖出了两截断剑。
天色渐渐暗淡,李玄都望着这两截断剑,怔然出神,视线有些模糊。
他的前二十年,所有的江湖恩怨和快意恩仇,都在这两截断剑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