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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一章:今夕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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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宗主的规矩也改了,此后宗主不必隐居环瀑山,可依旧居于四峰,宗主所居之峰,便是四峰之首。

    “卢师叔啊,你说宗主大典,师父会回来吗?”

    下课之后,乐柔缠着卢元白问道。

    卢元白叹息道:“你年纪还小,未见过人间痴情种,如今陆峰主于崖边守身如玉,苦不思归,这宗主大典于我们是大事,但对于她而言,或许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乐柔有些生气道:“那……那宁长久有什么好的,以前就装神弄鬼,现在弄得师父这么伤心,若不是他确有大恩,我早就扎他的纸人了!”

    卢元白笑道:“被同一个人抢了小龄,又抢了师父,这……确实委屈小乐柔了啊。”

    自从那四峰哗变之后,乐柔总与宁小龄在一起,哪怕是座位都特意调在了一边,而她向来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种,先前与她活络的几个男弟子便被抛在一边,日渐生疏。

    乐柔也生得娇俏动人,过往峰中有不少追求者,那些原本暗自较劲的弟子们,确实也未想过,自己最后输的,竟是一个小师妹。

    峰中最漂亮的两个小师妹在一起了,任谁见了都扼腕叹息。

    当然,也曾有人向宁小龄询问过此事,但宁小龄矢口否认。大家同样觉得,小龄师妹心里应是只有那位师兄的,一切看来是乐柔的一厢情愿了。

    最爱宁小龄走后,乐柔始终闷闷不乐的,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最最爱的师父,于是她三天两头催促卢元白去草庐看看,让师父想方设法早点回来。

    乐柔今天来的目的又是如此:“卢师叔!你再去催催师父嘛。”

    卢元白笑道:“这都两年了,我还当不得一句卢峰主?”

    乐柔妥协道:“行,峰主就峰主,卢峰主!”

    卢元白道:“薛峰主已经去过了,话已带到,回不回就是陆嫁嫁自己的决定了。”

    “这不是怕师父忘了吗……”

    “唉,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我……”乐柔自然是想看师父的,只是也不忍心见到师父孤单伤心的模样。

    “我去就我去!”乐柔赌气道。

    卢元白道:“算了,还是省些力气吧,她不会回来的。”

    乐柔气恼道:“要是我把师父带回来了怎么样?”

    卢元白冷笑道:“那我就把峰主之位让给你!”

    ……

    ……

    宁长久于月辉下静坐着。

    先前自己破境之后,未来得及好好打熬,便仓促御剑了一整个月。

    日月兼程的疲劳对于自身本就不稳固的境界损伤不小。

    经过了数日的调息,他才终于暂稳了根骨。

    而断界城中,他接触过命运与时间,甚至与罪君曾有一战,这些都是普通修道者,一生也无法触摸的恐怖与精彩,只可惜,与罪君一战的体悟,就像是心湖中的一枚粗砺顽石,以自己如今的境界,根本不足以将其打磨光滑。

    十年的时间看似漫长。

    可他真的能比上一世走得更远么?

    若是不行,他又如何能摆脱命运的光锥,完成他给陆嫁嫁一辈子的许诺呢?

    修道最忌心乱。

    “怎么了?”一旁静坐的女子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

    宁长久轻轻摇头:“心有点乱。”

    陆嫁嫁道:“心烦意乱就别练了,不若早些去睡吧。”

    宁长久打趣道:“徒儿怎么天天催促我睡觉。”

    陆嫁嫁闭上眼,继续打坐,不理他了。

    宁长久便在月色铺就的林间轻轻踱步。

    抵死的缠绵再美,终究也只是短暂烟华,如何摆脱既定的命运,是他一直在思考的事。

    “师父,你究竟要做什么呢?”宁长久望着月亮,轻轻呢喃。

    ……

    ……

    隐世,不可观。

    高峰如世间最大的剑,插入云霄,好似传说中的昆仑天柱。

    山腰之间房屋错落,有大河环绕而过。

    那是大河镇。

    大河镇与人间的寻常村镇并无异处,屋楼相接,青瓦连绵,街道旧砖铺成,小镇两边荠麦青青,田垄之间有流水澹澹,田螺缓缓移动着身躯,鱼虾窜着身子追逐月影。

    无人能够想到,这壳上覆藻的田螺,竟是吞噬星光而生的重虚螺,那些不停窜动的银色小鱼,则是游曳于虚境之中的盲鳞鱼,而那些游走与田垄的虾与蟹,则是当年一条真龙被处刑之时,剥坠下的鳞片遇水所化。

    那林野间野蛮生长的春藤,每一缕皆是攀仙藤,据说太古神器打神鞭的主干骨,便是由二十四节千年攀仙藤所造,林间的桂花皆是月宫之种,堆砌的乱石也皆是可将凡品打磨成仙兵的神物。

    但无论是大河镇还是不可观,从未有人觉得这些算是什么。

    重虚螺就该归于田,盲鳞鱼就该归于溪,龙鳞蛇蝎本该归于土丘洞穴,仙藤月桂也不过林间杂花野树。

    只因为这里是不可观。

    天地大隐之处。

    张锲瑜来这里居住已有两年有余,他的职责便是绘画,但所绘之处并非寻常的画卷,而是等待夜色降临之后,将这片幽暗的夜空绘制完整。

    这片夜幕上的每一个星星,都是他亲手画出的雏形,然后再由其他匠人将它打造出来,镶嵌入天空之中。

    他们都是最好的匠人。

    人间曾流传过娲人族的传说,传说娲人一族每一个都境界非凡的高手,感染着混沌之初的原始神力,他们行走在世界的阴影里,修补着世界的漏洞和问题,他们不留姓名,造化生灵万物也从不自居其功。更有传说将他们描绘成持矩人,在神国之主还未坐镇人间之前,便是由他们杀死那些破坏规矩的古神。

    但娲人族千年之前便销声匿迹了,其后的传说鲜有佐证。

    张锲瑜觉得某种意义上,他们便是娲人族,只是他们修补的不是原先的世界,而是在构造一个崭新的国。

    张锲瑜最初到来的时候,他觉得在神国之主的领域里构造这样一个世界,根本就是异想天。,但后来他在这里见到了几位故人,那几位故人竟并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之处。

    后来他才明白,一切的原因,便是大河镇尽头的那座道观之中,坐镇着那位女子。

    一位有可能在十二个国主中硬生生再添一张座椅的女子。

    张锲瑜垂下了笔,隔壁的白色长毛犬狂吠了几声。

    小镇寂静。

    大师姐一袭澹青色的道袍走过小镇,她怀抱拂尘,步履宁静,路过了荠麦相夹的小道,道袍的起伏与夜风中的麦浪玄妙地契合着。

    她在通往不可观的山道前停下了脚步。

    二师兄坐在一块崖石上,拄着刀,脸上透着些疲惫。

    大师姐神色凝重了许多。

    “师父出关了?”大师姐问道。

    二师兄点头道:“师父要见你。”

    “只见我?”

    “嗯,整个观里,你是最得师父真传的,真真是让人嫉妒得很啊。”二师兄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

    大师姐又问:“师父还说了其他话么?”

    二师兄沉思了一会儿,收敛了那些玩世不恭的神色,道:“师父情况好像不太好……”

    大师姐黛眉微蹙。

    她轻轻颔首,继续向前走去。

    小师弟十多年未能寻到,终究是给原本计划里,难以弥补的一环。

    这是他们多年的心病。她隐约觉得,师父这次出关,便与此有关。

    大师姐走入了观中。

    她依旧不明白二师弟的那句话。

    师父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情况不好呢?

    她平静地走入观中的最深处。

    道观幽静。

    最深处的大殿里,列着数百位上古之神的像,神像手中皆捧烛火,烛光照亮了它们漆画而成的狰狞面容。

    大殿中央的那座神像,则是顶天立地的巨人,他的身影直接抵达藻井之顶,神像更似天柱,落着金辉,缠着蛟龙。那些蛟龙皆是真正的龙骨雕琢而成,它们有的形如四脚蛇,有的如生有一束蝙蝠般的翅膀,它们的骨头皆精劲繁密。

    这座中央神像的手中,同样捧着一盏烛火,只是这烛火所燃并非鲸油,而是一片如火的羽毛。

    神像手端火羽,分不清到底是点燃了羽毛还是它本身便在燃烧。

    数百座狰狞的神像里,帘幔轻轻拂动。

    大师姐走入大殿。

    帘幔之后,隐隐勾勒着一个女子的身影。

    于是数百位狰狞神魔尽数低眉垂眼。

    时隔十年,大师姐终于再次见到了师尊的身影。

    帘幔之后,一个清澈而淡漠的声音轻轻飘出,那声音像是纯净寒风中托起的蒲公英,细白而澄澈,每一个字都是散开是花瓣,花瓣中盛着冰冷的梦。

    女子的话音再过虚缈清冷,终究也及不过内容震慑人心。

    师尊的仙音在她耳畔缭绕,然后化作了遮天蔽日的风雪。

    “时间已经被我回溯过一次,如今是十年之前。”

    这是师尊的第一句话。

    大师姐停下了脚步,面露疑惑。

    帘幔后的女子说出了第二句话:“前一世里,也是今日,我定下了时间回溯的补救之法。”

    只是回溯之人亦非清醒者,所以直到今日,她才想明白了一切。

    大师姐终于明白了她话语的意思。

    历史实际上已经走过了一遍进程,而结局之时,师尊却将时间倒流至今,那……这不就恰恰说明他们的计划……

    大师姐澹青色的衣裙好似真正的冰,她轻声问:“那小师弟呢?”

    女子说出了第三句话:“过去,我无法找到我,但是现在我见到他了。。”

    大师姐没有听明白这句话。

    但她却知道师尊的意思:“我要将他带回观中么?”

    “不必。”帘后的女子的身影在烛光中轻摇:“既已见过一次结局,那便无须强留了,你只需为他开窍。”

    大师姐立在如水的地面上,她始终平静,并没有因为听闻结局而心生惧意。

    她的面前,展开了一张星图,星图之中,一颗位于南州的星星尤为明亮。

    “徒儿遵命。”大师姐宁静行礼。

    “这个也带给他吧。”纯净得不染片缕烟火的话语缓缓飘出。

    接着,居中大神的手中所端持的焰羽被风拂起,轻轻飘落,帘幕之后,那女子轻柔地伸出手指,点上了火羽。

    寒意遍地。

    那不是真正的寒冷,更像是千百年的孤寂。

    火羽飘落身前,似一枚悬着的烛火。

    那烛火逐渐铺开,展平,化作了一封红色的信。

    信纸飘出。

    那是一封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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