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宁长久却似不知道犯了什么傻,直接摊开了手,道:“师父请便,反正你打了我多少,到时候我一并从你本体那里算回来。”
“本体……”陆嫁嫁疑惑道:“你怎么了,说什么胡话,是不是中邪了?”
说着,陆嫁嫁担忧地伸出手,覆上了他的额头。
宁长久却反手捉住了她皓白的手腕,在她掌心轻轻拍了一记,道:“师父轻薄徒儿,难道不需规矩伺候?”
陆嫁嫁更恼了,她与宁长久虽每夜有锻体之谊,但毕竟自持师道尊严,今日若容他这般嚣张,以后不知该多变本加厉了。
陆嫁嫁恼道:“看来你是真的欠揍了。”
说着陆嫁嫁反手抓过他的手,另一手雪袖侧甩,凌厉摊开,戒尺如剑,自剑堂飞出,震得檐铃轻响,落在了她的手中。
宁长久也未反抗,只是微笑着摊开手,任由责打,神色竟有几分缅怀。当然,他心里还在记着一笔账,等破劫而出见了陆嫁嫁,可是要讨要回来的,也不知道到时候她对于这笔‘无妄之灾’会如何看待。
“嫁嫁,你真好看。”宁长久看着她的纤柔青丝,看着那皎皎出尘的秀靥,淡淡地笑了起来。
陆嫁嫁话语更严厉了些:“还敢放肆?竟敢直呼我名?”
“我们晚上的时候不就是……”宁长久不知死活。
“讨打!”陆嫁嫁恼羞成怒。
这场好似打闹的责罚最终被紫天道门及时中止了。
天空忽地暗了下来,雷光电火交织如网,笼罩四方。
四峰之外,完整的九婴咆哮天地,翰池真人的头颅高挂旗幡。
紫天道门来势汹汹,不可一世。
这一幕让四峰峰主皆尽震颤。
十无立在九婴的头顶,随着这头古神一道俯瞰天地,万物皆似蝼蚁。
陆嫁嫁同样震惑。
那头九婴散发出的气息带着毁灭的意味,所过之处草木枯萎,巨石成屑,九个狂雷般的巨首喷吐雷火,狂哮于天地之间,如太古走出的龙类,给人以不可战胜之感。
最打击人心的,还是翰池真人的首级。
“今日我们紫天道门得修罗大人庇护,已无敌于南州,你们谕剑天宗压我道门百年,其间屈辱,如今我要一并讨之!”
十无的话语穿透天地,不停回荡,压过了九婴的咆哮之响:“今日九婴出世,五道已唾手可得,通天之路便在眼前,若你们识相,还是撤了大阵,解了兵器下跪求饶,免得生灵涂炭。”
横祸忽来,四峰风雨飘摇。
“那真是翰池真人么……”
“修罗?修罗又是什么人?难道世间又有魔头问世?”
“九婴不是传说中的生灵么,为什么……”
陆嫁嫁从震撼中平复,眸中取而代之的,是赴死的决然。
“我先送你走。”陆嫁嫁一边说着,一边解下佩剑塞在了宁长久的手中,然后要拎起宁长久,将其直接送出四峰之外。
“你还是喜欢这样。”宁长久这句话好似埋怨。
他接过了剑,却没有离开,反而握住了她的手。
“你做什么?你如今境界太低,在这里反而影响我出剑!”陆嫁嫁厉声地说着,她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抽不出手。
对方的境界似乎远在自己之上!
“你……你到底……”陆嫁嫁震惊地看着他,困惑不已。
宁长久没有说话,他忽地捧住了她的脸,吻上了她光洁如玉的额头。
可惜心魔劫更像是一场梦,他对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太大的触感。
但他依然露出了微笑。
“等我回来见你。”宁长久这样说着,接着他拔出了那柄仙剑明澜,在陆嫁嫁讶然的目光里,化作白虹御空而去。
宁长久看着混乱的天地,陷入了那段回忆。
那时候,九婴现世,四峰将倾,他境界太低,眼睁睁看着洪流撞至身前,哪怕竭尽全力,依旧无法抵抗。
那是他对自己最失望的时刻。
而如今心魔劫中,心境越是清醒,便越是强大。
此刻他勘破真我,道心宛若明镜,这区区幻境,无他不可斩灭之物。
他可以完成自己当年没有做到的事了。
他看着雪崖上女子的雪衣秀影,当年她为了救自己,孤身去战九婴,险些呕完了最后一口血。
同生共死固然令人动容,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答卷。
四峰之上,雷火汹涌,白衣破空。
十无的狂笑,九婴的嘶吼还在耳腔中虚幻地回荡。
“什么人?胆敢御剑而出,这九婴饿了千年,正好先拿你塞塞牙缝!”十无愤怒而狂妄的神情像是戏剧中经典的白脸。
“等等,门主,他……他好像是……”
十无斩出的一剑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捏在手中,如熄灭蜡烛般轻轻吹散。
白衣少年立在狂雷涌动的天地里,他想起了罪君,于是伸出了手,将天地的雷电之气尽数握于手中。
那是一柄无比明亮的剑,亮到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宁长久悬立在紫天道门的阵仗前,整个天宗都被他护在了后方。
道门的惊呼声猝然响起:“你……你是修罗!怎么会是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修罗大人你怎么……”
宁长久不想听他们聒噪了,他淡淡开口,“我送你们上路。”
宁长久手持明澜,自上而下划过一剑。
天地之间,一道白线亮起,上达苍穹,下抵峰谷。
他的身影被剑光照亮。
陆嫁嫁瞳孔畏光,却不忍闭眼,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泪水流出。
这是贯穿天地的剑气潮水,劈头盖脸地压上了道门的所有人。
门主与道主们想要逃窜,却做不出任何挣扎,他们在震惑与绝望中灰飞烟灭。
九婴痛苦的嘶吼声也响了起来,它想要逃走,可遮天的烟雾里,一柄剑砸开灰雾,从天而降,将它中间的一首钉死在地面上。
他像是一个老厨子,手起刀落,一刀刀剁去了九婴的头颅,最后再慢条斯理地将中间那一首也割了下来。
心魔劫破。
宁长久抬头望向天空,他始终提防着那个小女孩会再来一刀,可那一刀却迟迟未至。
莫非不是罪君的命令?
他与小女孩的约定是在空猎年定下的,按理说罪君不应该知道,那她杀自己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就在宁长久要退出心魔劫之际,他做出了最后的尝试。
“看今夜小楼灯宴。”他说出了那句暗语。
这句暗语像是一个杀人的指令,说出之人将得到不死不休的追猎。
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个小女孩出刀的轨迹。
他的眼前虚空破碎,那柄宛若冰刃的长刀刺破空间向自己斩来,而握刀的小女孩粉雕玉琢,宛若天地孕育的灵物,只是这种完美近乎于冰冷,可以欣赏,却无法激起哪怕只是怜惜的情绪。
她的瞳孔一片漆黑。
心魔劫是她的主场,就像是她的神国一样,没有人可以在这里战胜她。包括如今的宁长久。
短暂的一瞬交眸,宁长久知道,她是什么东西控制了,有人让她听见这句暗语,便将说暗语的人杀了。
可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谁又会知道呢?
宁长久不解。
刀锋在即将刺入胸口之前,意识已将他高高抛起。
宁长久睁开了眼。
天空中劫雷滚滚。
他坐起身子,四下望去,却发觉司命已然不见了踪影。
“奴婢好大胆子,竟敢与主人不辞而别。”宁长久笑了笑,笑中带着几分自嘲。
原本他是想替司命解了奴纹来报答这次恩情的。
虽说人生总难避免相逢,但下一次相见,不知该是如何的场景了。
他走向了劫雷,没有做任何的动作,任由劫雷如雨落下,洗刷自己的修罗体魄。
他把自己当做了一柄剑,把这场劫当作了淬炼体魄的天雷地火。
宁长久仰起头,他的皮肤在雷火的洗刷之后反而更加白暂,宛若脱胎换骨后的婴儿,只是这看似脆弱的皮肤,哪怕是紫庭境的刀剑都难以穿透。
劫雷加身,魂骨重塑。
宁长久立在原地,整个世界都向他拥来。
紫庭境的玄妙体悟如碎片的风暴涌入脑海,血脉与骨骼间力量蓬勃地生长,他的感官,神识变得更为辽阔而敏锐,身体与天地间的联系更深,无论是一草一木还是天云湖水,都可以清晰地映照在识海之中,仿佛举手投足之间便可引动异象。
紫庭全名为玄紫天庭。
那是神话传说中上古天帝的神庭。唯有步入紫庭之境,才算是真正的仙人,算是可以跻身神庭的臣子。
宁长久被滚滚劫雷包裹,修罗之躯在雷火中愈发坚韧,体内的那朵金色莲花瓣瓣盛放,美轮美奂。
而远处的山崖上,一袭黑袍的司命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她赤足玉立,眸光透过连绵山川。
远处,宁长久对于劫雷犹不知足,竟直接如剑升空而去,将整个身体都泡入了劫云之中。
司命看着这一幕,淡淡地笑了起来。
她敛去了所有的气息,至此终于无声离去。
她曾于神官的神座上俯瞰过整片大地,偶尔行走人间时亦是以天下无敌的神明之躯。
这是她第一次以修道者的身份游历人间。
此处位于南荒尽头的西边,南荒的尽头位于谕剑天宗的极北处,与之近乎连成了一条横跨南州的直线。
司命要前往最大的中土,而宁长久则要绕过南荒,回到谕剑天宗或者赵国。
他们并非同路。
司命悄然离去。
许久之后,那深峡之中天云散裂,焰火扯尽,狂怒咆哮的雷声也渐渐平息,轻如绵羊的低语。
劫云消散。
宁长久来到了紫庭境中。
不久之后,天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
断界城从没有雨。
他感受着碎乱雨丝与面颊的轻触,露出了微笑。
雨中,宁长久立在原地,侧身向着南方望去。
他知道,那里有人一直在等着自己回来,无论多久,她都会一直等待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来自哪里,但书上说,心若安处便是故乡。
是时候归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