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剑与剑的狂鸣奏乐。
“我原本只想败你,但你偏偏赌气,说什么败者为奴,也不知是谁给你勇气!”缠斗中,司命一剑劈开,剑光如云海中捧出的月亮。
宁长久的修罗体魄可以抵挡那些多余流泻的剑意,却无法抵御剑的锋芒。
宁长久跌出圆月时,身上再添三道伤口。
他的神色依旧冷静,只是这种冷静像是烈阳下的雪,正在飞速地瓦解消融。
司命同样手段尽出,所用之剑许多都是千年前都不多见的招式,其中变化之诡异令人猝不及防。
城墙上的血羽君昂首挺胸地立着,心中却惴惴不安,想着这一次宁大爷真的要翻船了。它生怕司命看到自己,记起一些仇,身子便向后不自觉地缩了缩,它一边又看着周围的人,依旧端着城池守护者光明神的架子。
“就这么点本事么?你就靠这样的剑击败的罪君么?”司命以话语刺激着他。
宁长久无暇回答,他固守本心。心境若乱了,剑也就要乱了。
他一分也不能乱。
两人的身影再次拉近,剑光贴面不过一寸。
“你的剑太慢了。”司命以手振剑将其弹开,一剑夺喉而去。
“那一剑呢,那必杀一剑呢?!”司命的声音也似剑风。
这样挑衅的话语抑扬顿挫着,带着奇特的力量,竟真的渗透到了宁长久的心里。
宁长久忍不住道:“你这嘴除了寻衅还会什么?”
“嗯?还会什么?你赢了我不就有机会知道了?”司命脸上露出了微笑,她来到了他的面前,以剑压上,打散了他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力量,再次以剑身将其拍飞。
宁长久身影飘然而去,一路上扯破了数个大红灯笼。
宁长久深吸了一口气,罪君残余的神性像是极不和谐的音符,扰乱了整首曲调。
他为了维持心境,直接撤身向着城外的方向方向跑去。
司命很快跟上。
现在是傍晚,夜色即将过去,若宁长久再无制胜的手段,便真的一点机会也不会有了。
司命同样没有枯燥地去等待夜色的到来。
她衔尾追杀而去。
宁长久施展隐息术,在弯弯绕绕的王城中躲个不停。
他仿佛不知道黑夜里的司命有多强,甚至有一种故意给对方拖时间,生怕她赢不了的感觉。
邵小黎焦急地盯着城下。
天越来越暗,风越来越凉,她的手心却尽是汗水。
她的脑海里已经想到了今夜之后,自己和老大一个做司命的婢一个做司命的奴的悲惨命运了。
终于,这场战斗在一条长街上发生了一些转折。
宁长久连出了数百剑,终于寻到了一息的机会,心中默念真诀,然后斩出了那一剑。
邵小黎下沉的心猛地提起,她知道这是老大的压箱底功夫,她也一直在等这一剑。
而老大的这一剑从不贸然出手,一定是要选择最好的时机,呵,司命这个坏女人看来……
她思绪凝滞。
片刻后她才明白,原来老大不是时机成熟,而是穷途末路不得已为之了。
这一剑似风外吹来的秋叶,落到了司命的眼前。
司命便真的像捏住秋叶一样捏住了它。
“同一个招式,不能使用太多次的。”司命遗憾地折断了剑尖,给出了金玉良言后一掌拍出。
宁长久再无招架之力,身子撞开了身后的宅门,跌进了那院子里。
司命的身影也掠入了门中。
那个宅院离得太远,新建的墙壁也有些高,他们无法看清里面发生的场景,但所有人都知道,结局已然注定,那白衣少年不会再有任何胜算了。
邵小黎对于如今的战局,比其他人看的更加清楚。
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老大在司命的剑下已走不出三剑了。
很快,宅子上方交错的剑影平寂了,里面的动静也消失了。
夜色如约而至。
邵小黎垂头丧气地走下城墙时,那破碎的门里,司命与宁长久并肩走了出来。
宁长久半身是血,脚步有些不稳,他别过头,透过夜色看着城墙上的邵小黎,神色不明。
奇迹似乎没有发生。
邵小黎立刻遣散了所有的人。她生怕司命发疯,直接当着他们的面惩罚自己。
她御剑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两人的身后。
宁长久血衣颓然的背影看得她有些心疼。
老大明明这么厉害的啊,那个罪君都让老大打跑了啊,这坏女人明明就是乘人之危,根本胜之不武的!
她这样愤愤不平地想着,然后软语开口,道:“主人,这是您的剑,我替你保存得很好,一点没有磕坏哦。”
司命却始终冷冰冰地,没有理会她递过来的剑。
他们很默契地一齐走到了皇宫里。
幽冷的皇宫只剩下他们三人的身影。
气氛安静得诡异。
“我去点下蜡烛。”邵小黎低低说了一句,缓解尴尬。她明明贵为君王,但在三人里地位却是最低的。
她一边点着蜡烛,一边想着等会该怎么讨好司命,安慰老大以及传达一点做奴婢的经验了。
她点好了蜡烛,转过身,肩膀一耸,整个人震住了。
眼前的画面惊得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只见半身是血的宁长久立着,背对着司命。
而司命不知何时已撩起了黑裳的前襟,盈盈地跪倒在了地上,柔顺的银色长发瀑落而下,遮住了她近乎完美的侧靥,她螓首微垂着,雪白的脖颈好似低首的天鹅。
这一刻,她的清傲与尊贵都还未褪去,却以如此的卑微的姿态跪在了一个男人的面前,仿佛自己只是任人打骂的婢女。
“这……”邵小黎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这是怎么了?”
难道说老大偷偷给司命下蛊了?这……这有点阴险了吧?
宁长久转过头,终于对邵小黎露出了一抹微笑。
跪在地上的司命垂着眼睛看着地面,道:“是我败了。”
“啊?”邵小黎见司命还是清醒的,更吃惊了,道:“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宁长久微笑道:“你不觉得先前我们进的宅子,方位有一些熟悉么?”
邵小黎怔了怔,短暂的回忆之后,她想起先前他们闯入的宅子似乎确实有些眼熟?
不对!那分明就是以前自己的家啊!
只是这宅子被摧毁过一次,翻修一新,她第一时间没能认出来!
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时间退回大半年前,当时司命与宁长久第一次真正意义的交手前,司命曾经拜访过邵小黎的家,那一次拜访中,她信手指出了许多宁长久布下的陷阱和阵法,其中第一个便是埋于地下的金线之阵。
当时她将这些线扯出,置于掌心,为了展露自己的自信和对宁长久意志的摧毁,她只是点破,却未将其破坏。
这个阵法便一直埋在了地里。
人生何来闲棋,处处皆可伏笔。
她终于在今日为当时的自信付出了代价。
先前,司命一剑追入院中,看到宁长久那熟悉的眼神时,便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可惜一切已晚,那金线阵法已然发动,她脚落地的一颗,脚踝便被金线缠住,退无可退。
其实当时她还有很多机会,但她偏偏做了最错误的选择。
七百年来的本能让她没有忍住施展了时间的权柄。
那些金线退回了地面,可她同样违反了战书上的规则。
这战书本就是真正的契约,她在输的那一刻,奴纹便于身体的某一处自动形成,宣告着自己的失败。
邵小黎目瞪口呆地听完,她看着地上低眉顺眼的司命,终于反应了过来,老大真的赢了。
她之后不再是奴隶了,而是要成为主人了!
她的气质一下子变了,双手叉腰,横眉竖眼,原本想恶狠狠地复仇一番,但想起了司命还未自己破除了诅咒,终究有些心软,只是道:“让我看看你的奴纹。”
司命牙齿紧咬着玉润的红唇,冰眸中的不甘之色泛起后又消散。
最终,她还是低声地应了一句:“是。”
黑袍哗然落地。
邵小黎的心跳立刻加速起来,她咽了口口水,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爱慕司命姐姐的身体,若不是老大在场,她恐怕已经忍不住扑上去了。
邵小黎目光自上而下掠过,问道:“在哪呢?”
司命美眸微阖,幽幽叹息之后,轻轻分开了自己的腿儿,邵小黎目光透过幽暗的阴影望了过去。
“原来……原来是在虎口啊。”邵小黎盯着她右腿的内侧,啧啧称奇,她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忍住,手触摸了上去。
“不要碰!”司命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邵小黎纤细的玉指覆了上去,轻轻一按。
双腿收紧,奴纹中的电流贯穿了司命的身体,她仰头痛吟的样子好似濒死的天鹅。
片刻之后,邵小黎挣脱了小手,默默地出门,羞红着脸去往河边。
司命半倒在地上,她看着宁长久,一声不吭。
宁长久转过身,替她披上了那件黑袍,然后将她从地上扶起,道:“放心,奴纹只是保证你不杀我。你于我有恩,我不会碰你什么。”
司命回想起雪峡那夜宁长久说过的话语,冷笑道:“假惺惺,装什么君子。”
宁长久道:“信不信随你,明日启程,我们一道离开这里。”
司命抓着黑衣的边缘,遮掩着自己的腿侧的奴纹,心中翻腾着不甘与羞耻,以及一丝其他的特殊的情绪。
她目光闪烁,不确定宁长久是不是在骗自己。
明日启程对她来说当然可以接受,若宁长久所言非虚,她恨不得此刻就出城。
司命忽然想起一事,问:“那个小丫头呢?要带上她么?”
“看小黎愿不愿意来了。”宁长久微笑道:“若她想要跟来,我也不好阻拦,正好让你们再增进一下感情。”
司命脸色苍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