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村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自然早引起了季家村众人的注意。
都纷纷议论起来,“这是谁呢?好似有点眼熟啊?”
“打头的不是季大山家的莲花儿吗?难道,那竟是季大山家的大丫头呢?”
“你别说,还真有点像,就是以往没有这般体面,也没这般白嫩……不过现在她都是案首太太了,当然体面了,走,瞧瞧去!”
“等下,我去叫我娘,她最喜欢看热闹了……”
于是你呼我喊的,很快便聚集了一帮子人,也朝着季大山家去了。
彼时季莲花已带着季善一行进了自家的门,亏得门儿没关,不然万一季大山母子说什么也不肯放季善一行进门,少不得又要平添麻烦,耽搁时间。
季莲花虽把人带到了,到底在季大山与季婆子的积威下,还是不敢直接把季善带去柴房带周氏走,只得在院子里怯怯的喊道:“奶奶,爹,大姐回来了——”
季家院子比沈家小多了,听得季莲花喊季善竟回来了,屋里正商量周氏一死,便接冯寡妇进门商量得高兴的季婆子与季大山都是一惊,那死丫头竟还肯回来,今儿刮什么风呢?莫不是死丫头终于想通了,要回报他们了?
母子俩的惊霎时都化作了喜,一前一后起身接出了门外。
果见是季善站在院子里,比上次他们见到时,又出挑贵气了几分,光身上的衣裳头上的首饰,怕也得值好几两银子吧?
季婆子立时堆下笑来:“乖孙女儿回来了,我和你爹才还念着你呢,没想到就这么巧,你就真回来了,快屋里坐……哟,亲家母也来了呢?快请进,快请进,就是我们家肯定比不得亲家母家里富裕,亲家母可别笑话儿。”
沈树是认识的,目光一溜,已又看向沈河迟疑道:“这、这便是姑爷么,瞧着不大像啊……”
再看几人手里都没有礼物,笑容便越发勉强了,大过年的回娘家也不带礼物,鞭炮也不给放一挂,死丫头果然是死丫头、赔钱货!
季善哪有心情跟季婆子废话,直接冷冷道:“我听说我娘病得很厉害,你们却不肯给她请大夫,直接把她扔到柴房里去等死,看来上次我让莲花和虎头给你们带的话,你们一个字都没放在心上啊!我现在顾不得与你们算账,且先记下,等我娘病好了,我再慢慢与你们理论!”
说完看向季莲花,“带我们去柴房吧。”
季莲花怯怯的看了一眼季大山和季婆子,虽害怕父亲和奶奶得紧,到底救周氏的心站了上风,就要带季善一行往柴房去。
“站住!”
却被季大山给一声喝住了,“是说一早起来怎么家里家外都不见你人,原来是给死丫头通风报信去了,真当老子舍不得打你是不是,惹毛了老子,窝心脚把肠子都给你踹出来!还不给我滚进屋里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骂得季莲花不敢再动后,才看向季善,冷笑道:“你这死丫头不是早就说过,跟我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吗?那我们家的事儿,你也管不着,我们家的门,也不是你一个外人能进的,立刻给我滚出去,在我们季家村的地盘儿上,还以为我会怕你们!”
光不肯让他沾不说,还敢威胁他,如今更是想坏他的好事儿,真当他是吃素的不成!
季善冷冷道:“我的确跟你们季家早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母子便是现在死在我面前,我也会直接当没看见。但我娘的事,却与我有关,我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你们虐待作践死!现在,我要带她去镇上看病,你们识相的,就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路氏也跟着道:“你们自己不给善善的娘治病,任她等死也就算了,现在善善找上门来,要带她去看病,你们竟还拦着,你们的心怎么这么坏,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这么多年的婆媳,你们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呢!”
说着,见季家门外已围了一圈的人,又有意拔高了声音补充道:“莫不是早盼着她死了,好给你们如今的宝贝心肝儿冯寡妇腾位子呢?人都已病大半个月了,竟从没让她看过一次大夫,从没花过一文钱给她买药,还把人扔到了柴房里去等死,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不成?”
连季莲花一个半大孩子,都知道冯寡妇的事儿,还一口一个‘村里的人说’了,自然季大山与冯寡妇的奸情在季家村早不是什么秘密了。
听得路氏的话,都嗡嗡议论起来,“是说好久没见大山嫂了,大过年的都没见她出来串门,原来竟是病了?”
“没听说都病大半个月了吗?那就是过年前就病了,竟还撑着一天到晚的伺候一家老小……就她婆婆那个德行,指望她搭一把手,做什么梦呢?”
“以前都不肯搭手,油瓶倒了都不肯扶一下,只让大山嫂一个人累死累活了,如今有了新人,当然更巴不得大山嫂快点累死病死,好为那妖妖调调的寡妇腾位子了……”
“这大山嫂也忒命苦了吧,一辈子为这个家累死累活,还生了一对儿龙凤胎,结果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有什么办法,遇上这样没良心的男人,遇上这样狠心的婆婆,她又是个软性子的人,立不起来,可不得一辈子受气了……”
还有仗着辈分高,或是本来便与季婆子母子不对付的人直接叫了他们母子问,“我说大山哪,你也这太要不得了吧,要是你媳妇儿真治不好了,也就算了,问题你根本就不给她治啊,你不看她,也要看虎头跟莲花儿吧?”
“就是,大山他娘,就你这性子,除了大山他媳妇儿那么个好性儿的,谁还受得了?你要是把她磋磨死了,可再上哪儿找这么个听话的儿媳妇给你做牛做马去,那冯寡妇不成?要不了几日,只怕就得你给她做牛做马了……”
季家村的人虽都知道季大山与冯寡妇的破事儿,到底没直通通问到季大山与季婆子面前过。
毕竟这种事儿大家向来都是抱的冷眼旁观,私下八卦看笑话儿的心态,傻了才会直接去问当事人呢,季大山是个混不吝的,季婆子更是个泼货,没的笑话儿没看成,反惹一身骚。
又因季大山与季婆子在村里人缘实在不好,哪怕季家的日子在季家村其实算好过的,谁家一时遇到了困难求上门,也是绝对借不到一文钱,没准儿还要招一顿骂的,久而久之,母子两个便成了村儿里人人见了都懒得搭理的对象。
自然也不可能有要好的人私下提点他们,告诉他们村里的人都知道了,好歹收敛一些之类的话。
不想这会儿竟会被路氏直通通把季大山与冯寡妇的奸情说了出来,还引得附和者众多,还都是指责自己母子的,季大山与季婆子这才知道,原来在他们以为自己瞒得极好的时候,人人都早已知道了!
母子两个脸上立时白一阵青一阵的。
季婆子先就恼羞成怒的骂起来:“我们家的事儿,关你们一个个的屁事儿啊,还不都离了我们家呢!”
季大山随即也道:“都看你娘的什么看,想看热闹回去看你爹你娘打得你死我活去,走走走,都给我有多远走多远!”
骂得众人暂时都没有再说,却又舍不得扔下热闹不看,直接走人,遂仍留在原地后,才看向路氏与季善咬牙冷笑道:“你们也立刻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这是我季家,只有我一个人说了能算,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今儿也休想带我老婆走,她是死是活,也与任何人都无关。既进了我家的门,便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连她爹娘活着,今儿也休想带走她,何况你们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都立马马上给我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拿大扫把来赶人了!”
季婆子在儿子骂人时,眼珠一直转个不停,想着既然儿子唱了黑脸,那她就来唱白脸吧。
待季大山骂完,立刻皮笑肉不笑的接道:“乖孙女儿,你可别怪你爹态度不好,可是你先说跟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是你先不认我们的,既然你都不认我们,说自己不是季家的人了,那我们季家的媳妇儿是死是活,当然也不关你的事儿了。你今儿想带莲花儿她娘走可以,只要你还认你爹,还认我这个奶奶,只要以后两家当正经亲家走,姑爷肯照顾我们,你马上就可以带你娘走,否则,你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这个当亲娘的都管不住,你娘可就只能等死了!”
季善已是气得浑身乱颤。
这他妈到底是两个怎样的奇葩,若不是杀人犯法,若不是不愿白为两个渣滓脏了自己的手,她真的忍不住要杀人了!
片刻,季善才强迫自己稍稍冷静下来,冷冷开了口:“季大山,看来去年那三个多月的徭役,还没让你吸取教训,想今年再多服两个月啊?还是你以为,我娘是病死的,官府的人便不会找你的麻烦了?我告诉你,你不肯花钱给她治病,官府治不了你,你把她扔到柴房里去,想要她活活病死冻死,却是蓄意杀人,官府就治得了你了,不信你就尽管试一试,看我是不是在吓唬你!”
方才在路上,季善已经季莲花之口,知道去年季大山打八月开始,便去服了三个多月徭役的事,日日早出晚归,经常还连家都回不得,委实吃了一番苦头,自然也少不得咒骂了季善无数次。
可他不过只回家一个月不到,便已与冯寡妇勾搭上了,这会儿更是这副可恨可憎的嘴脸,简直让季善牙根直痒痒,只恨去年三个月的徭役太轻了,就该让他一年十二个月,十一个月都在服徭役才够!
季大山经季善这一提醒,也想到了去年三个月徭役的累死累活,同样将季善恨得越发牙痒痒的同时,倒是生出了几分惧意来。
如今死丫头的男人是案首老爷了,连里长和官老爷们见了都要赔笑脸,要整治他实在太容易了,不过就是官老爷们一句话的事儿而已,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小老百姓,可往哪儿说理去?
还有死丫头说的,如果他让老婆活活病死冻死,就是什么‘蓄意杀人’,不会也是真的吧?官老爷们哪有那么闲,管这些小事,但万一死丫头的男人安了心就整治他,跟官老爷们打个招呼,官老爷们指不定就真要管了……
季善见季大山不说话了,知道他多少还是被吓住了,到底如今的官府对寻常百姓都有着至高无上的威慑。
冷冷又道:“你们母子再拦着我,不让我带了我娘去治病,她要是不幸就在这耽搁的时间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不但我们,在场所有人都是见证人,等官府的人来了,你们母子一个都跑不掉,且等着被抓去吃牢饭吧!”
说话间,季家村的里正来了,却是沈树见季大山母子难缠,懒得跟他们磨牙,花了几个钱,托一个季家村的人去将他们里正给请了来。
正好就听得季善的话,也沉声道:“大山,善丫头……案首太太说得对,你们要是故意想把你老婆病死冻死,那就是蓄意杀人,别说里长老爷了,便是县里的官老爷们,都要下来调查的,还真以为进了你们家的门,便可以死活都你们说了算了?现在难得案首太太亲自上门来接人,既不让你们出银子,也不让你们出人力,你们还有什么不足的,再敢啰嗦,就别怪我翻脸了!”
在里正面前,季大山和季婆子还是自来很老实的,毕竟里正既是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更大小是个“官老爷”,听得里正都发话了,到底不敢再耍横。
可要让他们就这样放任季善把周氏带走,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更不甘心,要是周氏让季善送到镇上给治好了,他们还怎么娶新人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