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伯抓住她的手臂。“时间延迟。”他边说边把她拉到一边。
爆炸在他们脚下发出沉重的声音,把雷普利肺里的空气都震出来了。在矿井电荷的隆隆声之后,她确信自己听到了异形痛苦的尖叫声,隧道里喷出一些碎片,喷溅到她的制服上,擦伤了她的脸。
随后升起一阵烟,在空气中卷起热浪。雷普利吞咽着,试图恢复耳朵的功能。她屏住呼吸,脸上有刺痛感。即使她站起来了,卡西亚诺夫和巴克斯特还在拿着等离子体喷枪扫射。
整条走廊都被灼热的等离子体点亮。向下看去,雷普利可以看见一个缓慢的涟漪状的网络在深坑的表面反复出现。
爆炸一定还在船体内回响。这艘船太厚了,表面如此沉重,涟漪像一条缓慢爬行的蛇,发生碰撞和干扰,形成复杂却异常美丽的图案。
一股可怕的恶臭味传来,好像烧着的肉味。门洞周围的结构在下陷,流动着,呼应了下面缓慢移动的涟漪。
“离远点儿!”霍伯大喊,卡西亚诺夫和巴克斯特停止开火。火焰在表面闪烁着,飘到这边,又再次点燃了那边,那沉重的框架下沉跌落到冒泡的地板上。它已经开始再次变硬,有效地关闭了门洞。惊人的温度令空气中闪烁着微光。
雷普利的肺部都快燃烧了。
“现在我们来决定走哪条路。”霍伯说。
一只异形弯曲的头颅强行挤过熔化的门道。没有预兆,没有人可以预见前方,门洞本身也被熔化的结构封住了。这只异形平滑的头颅挤穿了坚硬的物质,它愤愤地龇牙咧嘴,咬牙切齿。它似乎挣扎了一会儿,向前推,用长长的爪子切割着周围的组织。
但之后它很快被握紧,冷却的物质咬进它神秘的兽皮。
“大家后退!”霍伯用喷枪瞄准异形。
雷普利往地道后方退去,屏住呼吸,被吸引了但是也吓坏了。那只异形仍然在挣扎着往前爬,它周围熔化的物质在重新排列伸展,变换颜色,色调随着张力在变化。也许五秒钟前,这个怪物还可能有机会冲出来,抓他们个措手不及,让一切陷入混乱。
但现在这个怪物被紧紧地抓住了。
霍伯朝它的脑袋径直发射了一枚氢氟酸炸弹。
顿时,空气中混合着烟雾、蒸汽、灼烧声、嘶嘶声,以及怪物的尖叫声。一切都被蒸汽和烟雾遮盖了,但雷普利对这狂乱、疯狂的一切印象深刻。
“回来!”她说,“霍伯,快回来!”他们都往地道深处撤退,雷普利感觉到后背碰触到齐腰高的障碍物。她侧身向远端慢慢探索,其他人也向同一方向移动,霍伯转过身跑向她。
在他身后,什么东西爆炸了。
酸液会溅他一身,我会看到他死去,雷普利想。但霍伯避开了,向回跑的时候他弯下了身子,异形头部残留的物质向地道的另一个地方飞溅出去,一部分反弹在地板上,留下一阵灼烧地板的嘶嘶声,又掉入深坑中。
霍伯赶上了他们,咧开嘴笑了。
“好吧,至少我们知道了它们不喜欢这种酸。”他说,“来吧,我们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巴克斯特——”
“不用问,”巴克斯特说,“这就是事情的发展方向,我会在比赛中击败你的。我很好。”
事实上,他并不好。他的左脚不敢触碰地面,如果不是因为有卡西亚诺夫的搀扶,他就倒下去了。他的脸紧绷着,汗水淋漓,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
他仍然害怕我们会丢下他不管。这是个可怕的想法,但是他们都不得不考虑。
“不知道还有多久它们会追过来。”斯内登朝熔化封闭的门洞处点点头。它还在冒烟。他们没看见余下的异形,但那只异形想要强行穿过的地方有酸溶解的痕迹。
“快点儿吧,走这边。”霍伯朝远处地道尽头的门洞走去,尽可能远离入口。他把手电筒固定在喷枪的带子上,这样他就可以让二者保持在同一个方向。大家跟在后面,没有人质疑他。
他们进入狭窄、低矮的隧道里面,雷普利总是不能摆脱他们会再次被吞灭的想法。
他们进入矿工没有点灯的区域。他们奔跑着,手电筒伸到前面或者绑在他们的武器上,阴影一边挥舞着一边后退。
刚离开地道不久,他们便发现了第一具尸体。
隧道状的走廊通向另一个广阔的空间,这里还有一些不同。光滑的曲线是相同的,有些不规则的东西具有生物体征,但有一些悬挂在墙上和天花板上的片材和带子,从材质上看并不属于这里。这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像可怕的腐烂的水果。
那里可能有六具尸体,雷普利尽力区分每一具尸体的头和脚在哪里。黑暗、腐烂,尸体被它们用奇怪的挤压方式固定在那里,把其中一个远处靠上方的矿井巷道塞得满满的。
这些东西让他们看到的边缘模糊不清,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空气中传来糟糕的恶臭味。是那东西发出的味道,霍伯用手电筒照出了第一张面带表情的脸。那可能是一个女人的脸,曾经是。这张脸因为腐烂已经萎缩了,缩到皮肤里,眼眶凹陷,但尖叫的表情仍然冻结在那里。她的两只手向两边用力往外抓,想要抓住什么,但没能成功,因为受害者的胸部发生了某种突发状况。
很明显,她的胸部有个洞。衣服被撕裂了,身上挂着许多衣服碎片。凸出的肋骨裂成碎渣。
“这是分娩的地方。”斯内登说。
“是它们把这些人挂在这里的。”卡西亚诺夫说,“这是……异形的托儿所。”
在悬挂物前面的地面上,死去的人站在一群蛋状物体前面,这些蛋是直立的,形状像巨大的花瓶。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开口了。没有人上前去往里面看。
他们很快穿过了这片更大的空间。每一个细胞都本能地怂恿雷普利往别处看,她决心要活下去,了解这些怪物,并用尽一切办法对付它们,这让她想要更近距离地观察它们。
也许在诺史莫号飞船上的某处有过似曾相识的场景,达拉斯被挂在那里,仿佛被黏在了巨大稠密的蜘蛛网上。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拉茜斯问霍伯,“这不是出去的路,我们只会越走越深。”
“我要带大家尽可能远离它们。”霍伯用大拇指朝肩膀后方指了指,“尽快上去!除了船体被毁坏的洞口之外,一定还有很多进出这艘飞船的出路。我们只需要找到它们。”
异形不久前穿过飞船的走廊,雷普利觉得更像是隧道。
走廊再一次恢复了原状,异形不见了,走廊的表面又恢复成老旧的灰色斑点状。她对这里还是很陌生,但不那么恐惧了。如果有时间,她甚至可能会赞叹一下眼前的景象。它是惊人的,是天外来客的巧夺天工。但是她的所有时间都得用来逃跑。
它们把我们驱赶到这下面来,就像驱赶那些矿工一样。
她想到这一点,尽量不去想象那情景将有多可怕。或许她会发现自己被困在那些结实的带状织物中,看到异形的蛋在面前开口,感受到那多腿的生物糊在自己的脸上。起初她大概会眼前一黑,就像凯恩一样,但随后会醒来,等待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等待自己体内第一次出现的运动迹象。异形幼崽开始向外推,向外爬,撕咬着想要出来,她感受到第一次阵痛。
她又想到了阿曼达,大声地呻吟着。几乎没有人听到她的呻吟,或者说,即便他们听到了,也只是以自己的绝望作为回应。
他们快速移动着,手电筒的光束在他们周围舞动。霍伯开路,卡西亚诺夫和巴克斯特跟在他身后。他们发现了他们的动作节奏,尽管巴克斯特的左脚基本没用了,卡西亚诺夫还是很好地为他提供足够的支撑力,他可以用近乎优雅的动作跳跃前行。
他们都手握武器。雷普利的电击枪还剩下三颗爆炸弹药。她已经看到过电荷的威力,她也知道如果他们处于极端封闭的空间的话,她绝不能发射。但电击枪仍然让她有种被保护的感觉。
不管他们来到这艘巨型飞船的哪个区域,所有东西似乎都是用同样奇怪的材料制成的。又或许应该说是生长成这个样子的。这里没有技术的影子。他们通过了很多细小的门洞,那些不透明的材料似乎充当着门的角色。它们中的大多数是密封的,少数被撕烂了,但还有一小部分通道仍旧十分宽敞。
还有更多走廊,在不同的水平面上还有更多深坑,里面是表面光滑的流体。雷普利奇怪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这些深坑,是燃料、食物,还是某种环境设施?它们是在里面储存了什么东西吗?
他们一度爬上了弯曲的楼梯,上升管道像他们的腰一样粗,他们不得不向上攀爬差不多三十级台阶,直到出去的通道再一次处于水平位置。这里地表很光滑,而且黏黏的,大伙儿一个接一个地滑倒,拖着身子爬起来。雷普利不停地用衣服擦手,但尽管他们感觉这里光滑而又潮湿,实际上却是干的。
这是这艘飞船的又一个谜团。
离开异形托儿所,空气闻起来很正常,除了偶尔有微风从走廊吹过来少许腐烂的气味。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导致如此深的地下还会产生微风。飞船的某处一定有许多巨大的门洞,雷普利想,或是有某种看不见的大物体在周围移动,又或者有什么大东西在睡觉,发出叹息声。每一种可能性都不妙。
他们遇到了一个很大的开放空间,里面有很多高高的雕塑,也是用跟墙上和地面上一样的材质制成的。形状模糊不清,是生物与机械的流体融合。在飞船的其他地方,时间已经软化了它们的边缘,更难看出任何细节。这些雕刻品在时间的掩饰下再次被隐藏。它们拥有不可否认的美丽外表,但是借助手电筒的光线来看,它们被丢到很高的位置,扭曲的阴影让人充满不安。异形很有可能躲藏在其中任何一座雕塑的身后。
“我们不能就这样轻易丢下它们。”霍伯说,但是没有人回应他。雷普利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她确定其他人肯定也考虑过。但霍伯是他们的领导,没有人喜欢听到负责人提出这种疑虑。
他们离开雕塑大厅。很快,霍伯再次开口说话。
“这儿有更多尸体。”他在前面说道。
“哦,我的天哪……”卡西亚诺夫说。
雷普利向前移动。这里的通道十分宽敞,她和其他人把自己的手电筒光束集中照向霍伯的手电筒照亮的地方。
好一阵子,大家都没说话,几乎没什么可说的。震惊围绕着他们,他们都忙于应对自己的恐惧。
“我想我们已经找到飞船的制造者了。”雷普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