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受温热的血液在脸颊流动而后凝固,血痂紧贴皮肤,因干涸拽的皮肤生疼,方才那一抓,抓在脸上却也不那么重要。
想来唯有身边有爱人时才会在意容颜是否光彩,行为是否得体,心灵能否沟通。
见得众人纷纷退开,暖阁内只剩下自己与裴缜。
顾长歌深深叩首,语气宁静而毫无温度:“臣妾自知无能,不能庇护子嗣,心里惭愧,自请出宫为二皇子守灵。”
裴缜早得了裴弦的消息,听起来并不吃惊,只坐在上首,看着她脸颊因为自己挡熙妃的手而受的伤,不觉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然而她近日来一直不爱与人说话,连淑贵人也不再亲近,日夜守在翊坤宫看着那棵烧焦的玉兰发呆。近日闹了这样一出剧,仍旧不动容。
唯独看到皇后尸身的一刻,眼里有得意和冰冷,这样的女人让裴缜心生畏惧,抵触情绪渐生。
她是维护自己的吧,否则也不会在熙妃疯狂之时越过众人挡在自己前面,但她也极度冷静,转身那一巴掌,扇醒了许多人,包括裴缜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还带了一点迟疑:“你可知,但凡出宫便再不能回来?”
顾长歌心如死水,头也不抬:“臣妾知道。”
裴缜动了几分怒意:“逸晖薨世,朕也十分伤心,可你怪罪于朕,怪罪皇后,难道自己就没有一点错处吗?”
顾长歌冰冷抬头,凝视着裴缜:“臣妾有罪,臣妾明知后宫权利倾轧不择手段,还敢放心信任旁人。臣妾想在后宫里苟且偷生,本就是一种罪,罪无可赦!”
气结,裴缜双手握紧了拳头藏在袍袖里:“你在怪朕没能护好你?后宫的女人,不能得宠就是一种无能。”
嘴角轻轻一勾:“臣妾无能,愿自请离宫,再不入皇城半步。”
她语气轻佻,丝毫没有悔意。
裴缜生气但无可奈何,这样的一个女人,他本不愿她磨灭了所有心智,一味的讨好倒与旁人无意。但她如今无情的样子也让人恨。
裴弦特地提醒,若是她想走,不如让她离开,免得节外生枝在宫里掀起旁的风雨也是没有必要,更断送了这些年来的些许情分。或许如今她看到皇后死去没有半分伤心是因为恨极,可无论如何,这样的冷漠连在皇帝面前装一下都不肯,也难以容忍。
他沉吟片刻,起身离去。
顾长歌跪在后面,见他走远,方慢慢起身,扶了碧玺道:“你说,他是不是很无情,连挽留的话都不曾说出口。”
碧玺神色哀伤,看着顾长歌劝慰:“娘娘别伤心了,君王是不许有太多感情的。皇上待您已是极好。”
极好吗?
顾长歌心里冷笑,原来她渴望的那一点点爱也算极好,那这些年来顾长歌对他的感情又算什么呢。她为他学着缝荷包,照顾太后,敬重皇后,提携妃嫔,隐藏起任何女子都会有的妒意尽力做一个好的宠妃,为他生儿育女饱尝怀胎之苦,不左右朝政,更不许父兄仗势欺人,移交兵权把自己亲族的命也交给了皇上。
可皇上呢,三年来的情爱云雨换来一句无能。
她手发软,或许自己的确无能。不能坚强起心智,抛开一切,她真的不适合在后宫里生存。
瓷公公进来行礼,小心翼翼道:“娘娘,皇上有吩咐,叫娘娘收拾行李,即刻动身前往皇陵。”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他总算应允了。
她淡淡点头道:“替本宫谢过皇上恩典,行礼收好,本宫自会离宫。”
瓷公公眼露悲悯,最后无奈叹气离去。
翊坤宫东西并不多,出去顾长歌自己的那些,更多是皇上这些年来的赏赐。
碧玺翻出那件霓裳羽衣,顾长歌细细抚摸上面的纹路,最终只放到一旁:“只收拾些有用的,这样的东西往后再也不会穿,何必带走。”
温木槿来的很快,才进了翊坤宫眼眶就红了,拉着顾长歌的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顾长歌将红翡托付给她:“你别担心,自此离开我才能真正快乐,”望着外面须臾“你自己好好珍重,好好抚育公主。”
温木槿哭道:“姐姐何必自苦,今日分别,只怕今生不能相见,我……”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们虽不在同处,却都在一方日光下,千里寄相思想来最美,”顾长歌微笑劝她“只是我离开了,你未必过得好,这是我唯一觉得对不起你的地方,日后你可依附毓皇贵妃,或许不日她就会成为皇后。”
温木槿哭着抹眼泪,拉着她的手:“姐姐心性太高。”
是了,若不是心性高,当年又怎会入宫做妃嫔呢。
碧玺决定要跟顾长歌离宫,红翡与温木槿送她到宫门口,马车等在外面,二人依依惜别最终也只得分开。
城墙之上,有人冷眸看着一切,手握一只酒盏半晌也没有咽下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