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叹。
嘉靖长叹一声,这种感觉,他是没法对任何人提起了。
叹过之后,他批示了会审结果。
直至与罗龙文一起拉至刑场,跪在断头台上,严世藩都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通倭?我连倭国在哪里都不知道。
卖国?自家富可敌国,还有卖的必要么?
拥宝地建宫殿?我在老家建个豪宅怎么了?
当他跪在这里,抬头看到主持处刑人眼神的时候,他才终于搞明白了。
徐阶的眼神淡定,冷冽,不急不躁,不慌不忙,不喜不忧,再没了此前的殷勤,懦弱,胆小,唯唯是诺与谄媚的笑容。
严世藩本以料到是徐阶搞事,但他知道自己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罪名搞不死自己,未曾想到,这位首辅竟然是一位诬人高手,这罪名挂的,简直比我严世藩诬人的时候还要天马行空!还要子虚乌有!
早知如此,就真的通倭卖国了啊……
不知为何,严世藩脑海中,突然闪出了一个人影,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一个人影,这个人影罩在东海之上,卸下了官袍乌纱帽,戴上了倭寇的头巾。
还是这个人聪明,早早就真的通倭卖国了,这才逍遥。
只是你我素未谋面,无冤无仇,何苦帮着徐阶搞死自己?
这都不重要了。
严世藩跪在地上,微微转头,用他仅有的一只眼睛望向罗龙文:“我看错你了,我很少看错人。”
罗龙文早已屁滚尿流,根本没听到这话。
大刀劈下,罗龙文人头落地,神情永远停滞在那样的恐惧之中。
刽子手也不擦刀,就此走到了严世藩身旁。
严世藩惨笑一声,再次抬头,看一眼这世间。
他骤然发现,看自己处斩的观众,并非凡人。
那个老妪,不正是杨继盛的遗孀?
那名文士,不正是王忬的儿子?
这一个个眼神中,充满了一种冷冷的仇恨,随着时间的推移,仇恨可以冷却,却从不会消亡,太久的等待,让这一切不再是熊熊的烈火,而是阴冷的玄冰。
他们不在乎罪名,不在乎方法,只愿看到死亡。
“罢了。”严世藩最终露出了轻蔑哼笑,“我的一生,享尽荣华富贵,尝透世间美味,御遍天下美女,帝王在我股掌之上,将相在我胯臀之间!尔等……”
话未说完,手起刀落,严世藩的脑袋永远离开了他的身体,表情定格在这狂妄的笑中。
他成功的成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坏人,做尽坏事,享够荣华,无数忠良惨死于他计下,天下文人甘为其门前犬,他成功做坏了一个时代,玩弄了官民人财是非,生命最终被更坏的手段结束,
他是一颗恶性肿瘤,感染了五脏六腑。
徐阶默默起身,遏制住瞳中的泪水。
终是有这么一刀,将其彻底砍下。
台下,王世贞仰天长啸:“父亲!杨公!你们看到了么!你们看到了么!!”
与想象中的不同,严世藩之死,并非鼓掌叫好,而是悲泣连连,杀之的快感,远不及故人的冤死。严世藩的死,了结了一个时代,也终结了故人的冤屈。
严嵩、严鸿亟双双上台认尸,饱受痛骂。
严党,大势已去。
包括严鸿亟在内,严氏一族该革职的革职,该充军的充军,南北严府各自展开抄家,掘地三尺,金银无数。
刚刚收拾好儿子尸体的严嵩犹如一颗枯木站在自家门前。
两个孙子都已经发配充军,自己唯一的妻子早已亡故,严世藩的那些姬妾则如鸟兽散,唯有十几名老仆还留在身旁。
抄家兵士,将一车一车的古玩字画,玉石玛瑙,金银珠宝向外送去。
太阳落山的时候,这个宅子终于抄完,最后一车金银出府。
八十三岁的严嵩颤步上前:“御史……御史……能否给我留一箱,就一箱,这些老仆跟了我许多年,至少给他们留一些分一下……”
抄家御史就此抬手,指向周围围观的人们:“你给他们留下什么了么?”
严嵩茫然四望,他也看到了儿子临死前的景象。
那些冰冷的仇恨,斩草除根的决心,金银,亲人,仆从,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给你留下,就像你对待我们一样。
没有人对严嵩动手,看着他的仆从被遣散,看着他的家宅被查封,这些人只是看着,最终看过孤苦无依的老头子后,就这么冷冷离去。
他们能想到最解恨的事,就是看着你独自慢慢的老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