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陡降大暴雨,整个长江中游普降集中性的暴雨。有人预测说,就是到了共产主义也还是要下雨的。这一天的五个小时内的降雨量达到了三百一十四毫米,天上象安了个天大的抽水机,致使垸内和长江水位猛涨。良田遭渍,渍水无法向长江排泄,长江水位高出垸内上十米。农民们额头和眼角那辛劳和欣慰的沟港一下变成了劳苦的忧愁的沟港。这样凶猛的来势,按防汛专家的预言,将又有特大的洪涝灾害降临人间。正是这时,友琼来到外洲公社,张道然却下队排渍去了。党办的夏金城好不容易找电话传达给张道然,张道然赶到大队部返回电话到公社,对女儿友琼说:“听到你的声音,我就知道你又懂事了,眼下爸爸不能回公社,你就一个人到公社里玩。”友琼撒娇地说:“爹,我又不是来玩,是有正经事找您商量的,要你拿主意。”张道然爽心地笑了,说:“还真是长大了,我的乖女儿,你为什么不和你妈商量。”友琼说:“妈妈拿不定主意,告诉你我要升中学了,再不是儿童、少年了,而是风华正茂的青年了,我想到外洲上中学,可以天天看到您,又想就到我们南桥上中学,南桥比外洲好些,现在就想听您的。”张道然说:“哦,我知道了女儿的心事,到南桥离开了家要独立生活,张冉又没有中学,就想到外洲。好,爹给你拿主意,你就到南桥。我象你这么大时也离家在南桥二中读书,不要舍不得爹妈,舍不得家!”友琼说:“爹,我懂了,我听你的,你怕担心我,我吃了午饭就回家去。”张道然有些哽咽说:“好吧!”
窗外刷刷的雨水,在冲击着张道然那焦急的心房,已参加了三十多天的防汛战斗的军民,已经疲惫至及,都已经深夜快转钟了,他还在党办里专致地翻看着水位公报记录,已经超过三十六点,上游重庆的水位又涨了六七厘米,这样以十倍的比例,未来几天将有六七十公分的水位到达外洲堤段,那时不仅会超过八零年的溃口水位,还将超过五四年的溃口水位。每年的夏季,党办都要加上防汛办指示,工作的重心就是防汛。张道然凭着多年的农村工作经验,已经感觉到了防汛工作所面临的严峻局面。他还觉得垸内农田抢排渍水不仅是无法进行,也将是劳命伤财的。此时,他又在等待着上级对防汛有何指示,是死保,是放弃他这个外洲联垸,一心死守长江干堤,确保大县的大局。突然惊人心魄的电话铃声响起,在这个办公室里有两部电话,一部是防汛专线电话,一部是日常行政电话,尽管两部电话铃声响起只是细微的差异,但值班人一听就知道是哪部机子在响。值班人员忙拿起行政电话,记着通知。张道然坐在一旁没露声色,仍望着那水位记录簿,而心思却放在电话里。值班人员嘴里答应着“是”随之放下电话机,将电话记录拿过来递给张道然,同时说:“张书记,县防汛指挥部的紧急通知。”张道然接着电话记录簿,见是:来电单位栏内:县防汛指挥部;受话人:吕建忠;时间:七月五日晚十一时;内容:县委决定,地处防汛前沿的公社党委书记、管理区总支书记在今晚十二时前赶到所在的防汛指挥部,上堤防汛,并按保证水位在明晨四时上足劳力、器材。外洲公社党委书记张道然,xx总支书记xx,每公里增上劳力一百人,木桩一千根……。
张道然看了通知,便说:“小吕,你通知机关在家的人员,马上到党办开紧急会议。”不一会,留在机关的管党群的副书记夏文生,管机关的副主任朱正才,党办主任夏金城,财办干事潘芝龙,林业干事陈国堂,妇女主任沈美英,教育组会计刘克名,企管组会计平作林,食堂管理员匡承德等人,马上赶到党只。人人个个坐立不安,神情紧张。夏金城随之开始向各管理区传达县防汛指挥部的紧急通知和张书记的几点意见。同时,张道然象战前动员,一时间既是党办又是防汛办的办公室简直就象战争年代的前线指挥所繁闹起来。他很严肃地说:“刚接到县防汛指挥部的通知,要我在这时的十二点前赶到外洲联垸防汛指挥部,小吕也同我去上堤,家里的事由夏书记负责安排。”夏文生忙说:“好!”张道然继续说:“大家也要按县防汛指挥部的安排,连夜下去督劳力,组织器材,具体听夏书记安排,我已经要党办马上通知各管理区。”张道然说完便起身离开党办来到自己的房间,小吕麻利地帮着张书记从床底下找出深套靴,从门反面取出雨衣。张道然自己拿上手电筒、烟和打火机及胶网套茶杯以及平常提的公文包,里面装的常用文件和公社基本情况等资料。几分钟的军事化行动收了简单的行李,便冒着雨到码头边乘专用的机帆船顺江而来,到驻在熊洲乡码头的外洲管理段,外洲公社的防汛指挥部就设在这里。
第二天清晨距盐船码头半里路处的堤身出现严重脱坡,脱坡地离原堤面上掉进一尺,防汛专家们和指挥部的领导立即赶到现场。张道然又从熊洲回到公社所在地的盐船套,他们边在研究决策治理方案,脱坡也还在继续。一时间二千多民工飞一般的赶到,又从岳阳请来的潜水员也赶到,采取堤外堵漏,背水面开沟导水,将那碗口粗的竹筒劈开后当导水沟,插入脱坡堤的裂缝处,使混浊的水顺着竹槽向外涌出,情形十分危机,单簿的堤身随时有被洪水冲垮的危险。不一会,县委书记蒋国章赶到现场,将驻守外洲联垸的县防汛指挥长县纪委书记钟学坤等正副指挥长召集到堤边的哨棚里,传达省委的指示,他严肃地说:“外洲联垸出现如此严重的险情,省领导的原话是要钟学坤在脱坡现场戴罪立功的,坚决做到人在堤在。”随后蒋国章又把张道然叫到工棚,单独征求他的意见,很沉重地说:“你实话说,外洲联垸是否能保住。”张道然没有疑虑坚定地说:“外洲人民八零年受了水灾之后,才过去三年,今年再不能重演八零年的历史,我当着省委立下军令状,誓与联垸堤共存亡。”蒋国章听了张道然的干锵话语,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说:“给你说实话,省委领导认为考虑到外洲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考虑是否放弃外洲分洪泄洪,确保长江干堤和武汉的安全。我的态度也很坚决,要死保外洲,我这是拿着脑袋在与洪水赌注呢!目前全县的形势也十分紧张,老洲垸已经漫溃,还有一些小洲垸,象小龟洲垸、陈家洲垸、复兴外垸、白沙洲垸、上易家洲垸、近湾垸、西洲垸、血防垸等先后漫溃和扒口,水位预测你应该已知道,最后水位还要超过五四年的水位,必须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要作一场持久的苦仗来打!”
说来已怪,就在张道然以性命誓言后的十多分钟后,竹槽里流出的水渐渐变清了。他让小吕将草袋铺在脱坡后的堤面,以草袋当床铺,日夜坚守在这里。下午二点,县委从其它六个公社调来二万多民工,日夜轮班挑土挡堤,整个盐船套成了万人战洪魔的海洋。经过三天三夜的抢险,使这一最为险恶的内脱坡及翻沙鼓水的险情得到有效控制。七月十八日下午四时零五分,外洲联垸孙良洲水位达三十四点四八米,超过八零年溃口水位近一米。此后水位开始缓慢下落,张道然认真吸取历史上有堤段在退水时麻痹大意造成溃口的教育,他对指挥部的同志说:“我们要号召堤上的干部群众不能有丝毫的松懈情绪和麻痹情绪,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防汛指挥部忙将他的指示传达到各分指挥部和哨所。他看到满堤的洪水在一天天的退去,终于退到了三十四点三二米的保证水位以下。这天县指挥部里来电话通知党委记撤下防汛一线。张道然回到公社机关,夏金城见他脸像都瘦了一圈,便安排食堂的管师傅做碗肉汤给张书记用餐。张道然又连夜召开在家的班子成员会议,安排部署抢排渍水和生产自救。他沉重地说:“今天尽管堤子没有垮,内涝已经造成作物严重减产,有的甚至绝收,而上缴国家的任务上面不可减,群众的生活十分困难,既然灾饭吃不成,我们帮助群众开展赶种秋杂粮,组织以种籽站为主的专班外出购回糈子、红豆、荞麦等种籽,进行赶种。”会议还决定第二天召开总支书记会议,具体部署生产自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