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口一答,语气甚是蛮横:“父皇问起这个,是又打算对袁尚书做什么了么!?”
皇帝眉头深锁,“那是该你姑母操心的事情,你管什么?朕现在问你,你跟那个袁芳芳到底有些什么纠葛?你给朕如实回答!”
之恺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只觉胸中气闷,随手去将车帘拉开一个小口,不料外头冷风猛地灌进来,冻得他醍醐灌顶的一凛,禁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只得悻悻的又将帘子放下掩好。
“说来说去,父皇还是只在意这个?父皇反复的追问这种小事,到底有什么意思……”
“回答朕的问题。”
皇帝声色俱厉的打断他,显然已不欲容忍。而之恺偏更不肯服软,死咬着嘴唇,硬梗着脖子道:
“那么,也恕儿臣无可奉告。”
他顽石一般倔强。皇帝眉心隐隐聚着怒气,正要开口,冷不防旁边之恺又忽然一声大喊:
“停车!”
马儿“咴——”一声长长嘶叫,马车在顿挫中颠簸不已,车轮在地面砂石上喀喀摩擦,粗钝的刮着耳膜。
马车尚未停稳,之恺掀开帘子便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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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袁府海棠轩内。
“……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平日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勾引男人的手段倒是十分地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秦氏作成了茶壶状,一手叉腰,一手戳着芳芳鼻子骂。
她的女儿袁以蓉眼含幽怨,纤纤细细的手指捏着一张洁白丝帕,一面凄凄抹泪,一面恶狠狠的瞪芳芳。
直到秦氏母女俩寻衅上门时,芳芳这才知道,为了谭宇文舞弊一事,大哥袁从铭把袁以蓉的未婚夫刘复也拖来作了人证。而结果——也自然是被谭宇文一并暗算,说是伪造证词,遂将刘复下第除名。
秦氏母女为觅夫婿费了不少心思,几曾想过会遭遇这等变故,简直有如晴天霹雳。她们自是不敢去找袁从铭的麻烦,却偶尔得知这事竟与芳芳有关,立刻气势汹汹的直奔芳芳院里来,劈头盖脸的冲她一通撒气。
芳芳自然只得洗耳恭听。垂着脑袋不吭声,偶尔也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的望一眼秦氏——只知她嘴皮子一张一合,噼噼啪啪的往外吐着刻薄字眼,有如蚊蝇一般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负着这样尴尬的身份在袁府长大,随时可能会被挑衅和辱骂。芳芳没有人撑腰,反抗自是不敢,唯独磨炼了这一身左耳进右耳出的的本领,所有不想听的,不愿听的,全都能自动屏蔽掉,无伤肝肺。
秦氏骂得累了,撑按着扶手坐回椅上,宽袖带过几案时,一不小心将茶盏拂到地上,碎瓷和茶水四下泼洒,飞溅到芳芳桃红色的裙摆上。
芳芳惊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懵懵的抬首望向秦氏。
秦氏见她眼神呆滞,知她大抵是又没听进去,一时更是恼火,尖着嗓子大骂:“死丫头!这事因你而起,你还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倒是要脸不要!”
芳芳无动于衷的抖了抖肩头,埋头下去又打算神游九霄,却听见旁边袁以蓉幽幽怨怨的开口道:“娘,芳芳如今可不是自恃是二皇子的人了,便等着二皇子娶她呢。咱们的话,她哪里还听得进去。”
芳芳一愣,连忙辩解:“不……不是……”
“哈,”秦氏一声娇笑打断她,又睨一眼袁以蓉,“芳芳这丫头无知,你也跟着犯蠢么?二皇子什么样的人哪,谁不知道,那就一好掂花惹草的风流主儿,混世小魔王么,真要一个个花花草草的都娶,哪里娶得过来。不过就当个玩意儿,玩玩罢了,还当真!”
芳芳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她昨日才听安伶提起之恺,说他又惹事了。那日从袁府离开,他不知什么原因没有随皇帝回宫,反而跑到花街柳巷流连彻夜,直到天亮才微醺着出来;之后又带了几个人在街头闹市跑马,马匹不知何故忽然失控,在街边民宅店铺撒野乱撞,碰损了好些财物不说,还撞伤了平民。皇帝知道后勃然大怒,立刻将他捉回宫里,罚他闭门思过一个月。
芳芳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秦氏见她快要哭出来,方觉得解恨了些。她心里也清楚,这事虽与芳芳有那么一点关系,实也是怪不得她。于是骂也骂了,气也出了,至于刘复的事情,也还得另想办法。遂朝袁以蓉使了个眼色,揉着腰眼站起来,准备回去了。
谁知秦氏扭着水蛇腰,刚转了个身,竟见一个颀长人影立在门前。或是背对日光的缘故,那人脸色阴沉得紧,乍一望只见星眸冷光,气势逼人。
秦氏定睛看清那人,惊吓得连连后退,“二……二殿下。”
之恺上前两步,冷冷的盯着二人,目中隐有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