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烁如羿射九日落

    薛姨妈不与外人同行，也还是因为她有这内心的惶恐，自己家的一些生意被战争彻底毁了，儿子惹了祸自己不觉得，她却还是格外担着心，于是对香菱也就越发的好。而几个弟弟的生意明显都被战争影响了，尽管这一路像样一点的酒家还还是他们家的，但显然地，这生意是不如从前了，况且苛捐杂税特别多不说，还常常被一些清兵和土匪打秋风。唯独兄弟王子腾因为降清，到得了一些实惠。她选择上京也就是想通过这个哥哥可以有一点希望。尤其为了她满心指望着的宝钗。

    因为路上兵士太多，各种强盗和队伍乱哄哄的，于是她转到江阴等着在这里做生意的弟弟王之瑜带女儿宝钗一起到京城去，她也很想去看看自己的姐姐。她一直和人说宝钗在京城她舅舅家，实际上宝钗是在江阴的舅舅家里，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转入到这样一桩荒唐的事情之中

    因为要为弘光帝选秀，各地抽调秀女，舅舅的女儿王悦也在备选之列，舅舅一着急，就想着赶紧把女儿嫁了，这一阵办嫁妆的尤其多，宝钗陪了舅母去江阴自己家的珠宝铺子挑选嫁妆，刚刚回来，就遇到了江阴的府尹，江阴府尹是个铁面无私的人，听得王之瑜突然嫁女儿，立即上门勘查，见到宝钗就当她是王悦，再三说服，那王之瑜做声不得，宝钗倒是大方，被这府尹大义一说，恭维话一讲，真的起身随他去

    金陵了。王之瑜看侄女幼稚，吓得面无人色，才慌忙让人去通知薛姨妈。那薛姨妈接到信息，薛蟠说以妹妹的姿色，若当个皇后，未必不是好事，况且当时情形，也未必天下谁主，到把个薛姨妈心思说活动了，于是只是慢慢在路上走，原是观望的意思，一路看到形势严峻了，才慌神要来救女儿。

    宝钗在头一日和七十多个女孩一起参加选秀，即使战乱，选秀的要求还是很严格，她在七十多位秀女中脱颖而出，第一天就被选中了，第二天又从另一批七十多个中选了一个。那宝钗第一日沐浴沐浴以后换上凤冠霞帔，一晚在驿馆睡不着，等着第二日和第二批的一起册封，心中是忐忑万分，又思念母亲，又不敢流泪，怕第二日眼睛肿了不好看。那福王当夜就要将她接入宫中，马士英几个再三劝阻，让等明晚大婚再一起封号，才算按住了心神。谁知第二天那邹姓女子选了进来，两个人被带到皇宫大殿之中，听一帮梨园戏子唱戏，那福王却连正眼也没有看她们，戏还没有散，就让人吩咐她们回家，几名兵丁将她们送到大门口就再没有人管她们。只见几十号人来来往往地搬着东西，骑着马，那弘光皇帝自己上了一辆马车，一个女眷也没有带，只和几十名兵士走得干干净净。

    原来那弘光皇帝得到消息，清军让刘良佐派了三百骑士来抓他，早吓得自顾不暇，哪里还敢选秀。当晚他就跑到一位大臣家里避难，人家如何敢收，他只好去芜湖找黄得功，黄得功说你这皇帝若在南京死守，我们还可以拼命保护，如今到了这里来也只有誓死效忠了。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冲过去把叛将刘良佐骂了个狗血淋头，誓死不降。被人暗箭伤到咽喉，回到营地他一把将箭拔出，和皇帝说：我已经没有办法了，自己自刎了。

    这边两女孩看着门口走得干干净净的皇帝和侍从简直是觉得看不懂了，幸亏那周姓女孩是金陵人，也有十五岁，悄悄拉了她回自己家，两个人从皇宫溜出去，居然无人问津，邹女辨别方向，一路往夫子庙

    过来。小脚走得肿胀，那一身的装扮太重，实在走不动，又要躲着巡夜的人和一些游民，夜里城里路径又大不一样，这女孩子哪里弄得请，一会就迷路了

    正在那里彷徨，却被一个黑衣人抓住，这人让她们不要叫唤，将她们带到夫子庙。

    夫子庙里有一个道士和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还有一个小道姑，这蒙着面纱的女子看来也还是个孩子，这道士问两个女孩子可愿意和大家一起，两个人都说要回家。那女子道：她们既有父母家人，道长还是让她们阖家团圆的好，比不得我们……她似乎说不下去。道长道：那只有烦劳姑娘送了，我们要去和贾护卫会合。我们会沿途给你们留下记号。那小道姑道：“您也够啰嗦，小事情，我和林姑娘去就好了。”

    两人带着二女上了一辆马车。那女子一路也不和她们言语，那小道姑一直问她们为何这么晚如此凤冠霞帔地从家里跑出来，还挂着一身的金银首饰，这身行头到有些皇妃的派头。宝钗自然不愿实话相告，小道姑道：“你若不说，我们就把你们送官。”那女子听出她遮掩，让那道姑不要再问，也不要吓唬她们，一直把她们送到了邹家方才离开。

    那邹家人善良，将她送回舅舅家里。她原来想回嘉兴母亲家里，但宝钗私心里怕牵连自己的母亲和哥哥，一个字也不透露她们的名姓。又知道嘉兴的情况比江阴更糟糕，只得还是回舅舅家住着，一边等着母亲的消息。

    这宝钗之前还因为自己到底选中而有些开心，如今形势变化太快，尤其弘光皇帝因为逃出杭州而让所有明朝百姓痛骂，这一段就变成十分难以启齿。宝钗从被选中，却又在被册封的当晚被遣散，这样起伏的境况，瞒得住别人总不能瞒着自己的舅舅。王之瑜家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对这个外甥女。

    这让他们对于宝钗的这段经历讳莫如深。如今弘光帝据说是被部将出卖抓到京城等着杀头去了，王之瑜极力想隐瞒这件事。好在金陵城破，百姓自顾不暇，这个小朝廷一散，写史书的史官除了记了两个人的姓氏都没有记下来什么。

    宝钗对这一切只感到一种无比的羞愤。虽然她知道舅舅是迫于压力才将自己报上选秀的，弘光帝的两个皇后在战争中死掉了，选一个妃子甚至皇后实在是很正常，但就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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