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沉默了一下,“如果,一定要呢?”
此言一出,连医生都变了脸色。他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女人,问道,“你不是病人家属么?”
“我是他母亲。”林筱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更像病人的仇敌,悠然回答。
医生侧头看了一眼许疏,若非那二人长的如此相像,他真要以为那是后妈。
“一定要的话,就让他痛死吧。提醒一下,万一再度出血得不到及时治疗,你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医生收起记录本,气呼呼的摔门而去,边走边嘟囔,“真是胡闹。”
对于那医生的表示林筱微微皱眉,却并非为了医生的话,而是为他粗鲁的言行。
“你故意的吧。”
许疏神情平静,“是。”
“你以为这样就能留下来?我可以请最好的医生随行照顾,甚至还可以包下头等舱给你做手术室。”林筱冷冷道,“这些,钱还做得到。”
“你当然可以。”许疏声音淡漠,“你更应该买一份生命保险,这样就可以把为我花的钱再赚回来。”
林筱眼底流露出一丝赞许,是个商人的料子。
“可是,我配么?”
林筱微微眯起眼睛,眼底赞许更深,“这些年你的确懂事了,知道自己不配。”
许疏一笑。“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我说会回去,就一定会回去。我知道自己逃不掉,所以也就没想过要逃。”
“拖这么两年,有意义么?”林筱不屑的看着他,“长痛不如短痛,你不怕她越陷越深将来痛苦更甚?”
许疏沉默,胃里越发闹腾的厉害,却强忍着不肯去按。许久才能开口,只说了四个字便抿住唇,“答应她的。”
林筱一怔。只是因为答应了她便什么都不顾,拼了自己难受也要履行承诺么?几个月里连续两次让自己胃出血都是为了一个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女人,原来爱这个字真的可以如此深刻。
可她却一辈子都得不到。
“我会问过父亲再做决定。”林筱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了许疏明显低弱的声音。
“其实我们是一样的。我逃不掉被人掌控的命运,你也逃不掉。”
“可是,我至少争取过反抗过,你呢?”
林筱冷笑,“你怎知道我没有争取反抗?生下你们,就是我对被人掌控的命运最大的反抗。”
“可事实证明,那也是我最大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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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一句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许疏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所有感官全部失灵,却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被放大百倍般的清晰。
原来,他们的生命只是她的反抗。
原来,他们的存在只证明了反抗的失败。
难怪她会丝毫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既然如此,既然这样痛苦,为何要继续活下去?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温热的液体不断从口中涌出,许疏伏在床头,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晰。
死了,就不会让她觉得失败;死了,就不用再面临无力掌控的命运;死了,就不用回到那个可怕的家;死了,就不会再痛。
一双手托起他的身体,接着被抱在怀里,许疏睁开眼睛模糊的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她的眼泪一串一串的落下来晕染开他唇边的鲜血,凌念紧紧咬住嘴唇,抱他越来越用力,直到许疏虚弱的开口,“轻点,喘不过气了。”
凌念松开手,望着他的目光丝毫不移。
“小念,”许疏努力微笑,“没事了。”
“那就好,小离被你吓死,去叫医生了。”凌念小心的把他放回床上,轻的就像在摆弄一个易碎的娃娃。
“那你呢,被我吓到了么?”
凌念摇摇头,“我刚刚在想,你要是这么死了,我就先去杀了那个女人给你报仇,然后跟你一起死。”
许疏闻言目光惊恐,他握住凌念的手按进自己身体,“你吓到我了。”
凌念手下暗暗用力反抗着他的力道,浅浅一笑,“放心吧,我不会的。我还有父亲,哥哥,朋友。你并不是我生命的全部,自然也不足以让我放弃自己的生命。”
听了这话许疏反而释然的笑了,然而笑意却难以持续太久,他缓缓合上眼睛,手也没了力度。
医生们很快赶来,有护士将凌念请到一旁。她站在门外隔着窗子看那人被白色包裹,视线渐渐模糊。
他不足以让她放弃生命。
谁也不会知道,这句话她要多努力才能记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