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满囤留恋这种又轻松又实惠的打工生活,但是时间不等人,他的田地在招唤他。萝卜种子已经出芽了。
满囤只能告别工友,回到家里。此时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天,他有了四十多块钱的收入。在1985年,这已经远远超过厂矿工程师的收入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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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囤的地三天浇一次水,五天施一次肥,尽管没有现代农业种植条件下的植物生长的那么迅速,但阳光充足,肥料也够,种苗长得很是粗壮。
现在是考验种地人耐心程度的时刻了。
前些天往地里洒种子的时候,那叫一个轻松愉快,吹着晚风,刷刷刷几下,几亩地就种上了。等轮到间苗的时候,满囤才知道这些小如细砂的种子数目有多惊人。
绿绿柔柔的萝卜苗几乎长成了草坪,正等着他间苗呢。
间苗就是要把长得过密的跟长势不良的菜苗的拔除干净。这种时候,就算他的空间有吞天灭地之能,也压根派不上用场。
满囤在看到这几亩地的新苗时,第一反应就是:我的天啊要了命了,这得摘到什么时候啊。之后他自己在田里埋头苦干了一个上午,得出的结论是:他得找救兵。
真正帮得上忙的是他的三个弟弟。
满囤跟他们讲得非常认真,上次他去镇上是办正经事,这一次再去,就给他们一人买根大鸡腿。如果他们帮忙在地里干活,将来种出萝卜卖了钱,就会买更多的鸡腿。
满囤认为他的小策略可以充分调动起他弟弟们的积极性,但他低估了鸡腿对深处贫困中的孩子们的诱惑力。
等晚上满囤给他们洗手吃饭时,每个孩子的手指头都是肿的。但三个孩子没人喊痛,他们都兴致勃勃地等着明天来临。小四更是偷偷地跟他商量,让他哥不用买鸡腿儿,只买根鸡爪子就可以了,省下的钱他哥可以去读书。
那一刻,满囤觉得自己像是挨了个响亮的巴掌。
这个晚上,他疯了似的往荣岗镇跑去,心里再没有一分一毫的盘算。他只有深深的懊悔跟愧疚,还有一份希望能够补偿弟弟们的强烈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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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一大早起来,地也不扫、饭也不烧,就坐在门口跟那儿生气。
如同她心里所猜疑的那样,她的三儿子半夜跑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他……他怎么能这样!
愤怒跟失望绞紧了她的心脏,自丈夫去世以来,她还是头一次这么绝望。
这叫她怎么不绝望!从几天前开始,就有乡里乡亲不断地给她家送鸡蛋、送咸肉,有些还跟她拉两句关系,有些都是放下就走,还有的根本就不知道是从哪儿送来的。
乡亲们说得都很清楚,这都是感谢她儿子的谢礼。她儿子做了什么事值得左邻右里的给她送这送那?她的好儿子,她的心尖肉,她的不争气的王满囤在给别人家盖新猪圈!
天知道她家哪儿有砖头去给别人修猪圈!她家自己的猪圈还都是满囤用石头垒的。但她儿子确实有砖头。想到这里,她的眼圈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当然有砖头!他在给利农砖厂打短工拉砖头!
王氏一想到这事儿还都是自己同意过的,气得都要晕倒过去,这个小兔崽子在偷人家窑上的砖头!就为了收这么点谢礼,把她们家几辈子的清白都给拿去喂了狗了。(日了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