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39谁怜君心

心所欲，而欣怡的潜意识又在与文彬的意识相抗争，现在的他在嘉煜面前，根本如同一头待宰的羊。

    耳畔风声呼啸，那是空气被镰刀带动的气流声。

    然而风未至，刀刃已至，森冷的刀刃停在欣怡头颅上方，与文彬被抽出一半的灵体只留咫尺。

    刀刃蓦地停下，曼宁挡在了身前。

    “徐小姐，请不要妨碍我的工作。”

    毫无感情的声音，仿佛比上古寒髓泉水还要冰冷。

    曼宁自认苦历十年已练就铁石心肠，但，人心毕竟是肉长。

    “你想对他怎样？”曼宁急切地问。

    “斩。”

    文彬却讥诮一笑：“徐曼宁，我不要你好心！是你弃我在前，如今不必在这里假惺惺做戏给我看！”

    曼宁不理会文彬，而是看着嘉煜，眼里竟难得见了哀伤，“你一斩下去，他会怎样？”

    “入地狱，为苦役，待他还清一身罪孽，才能再入轮回转世。”

    “他有什么罪孽？”曼宁想起前些日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祸事，了然，“可他从未伤我。”

    嘉煜摇摇头，说：“他已有害人之心，否则不会是恶灵的形态。”

    曼宁看了一眼欣怡，沉声发问：“韩先生，请你告诉我，你想除他而后快，有几分为公，又有几分是出自你的私心？”

    “徐小姐，请让。”

    嘉煜镰刀立起，刀尖已到了曼宁咽喉处。

    “徐曼宁！”

    “夏文彬，”曼宁闻声却不回头，身后是他急切的神情，“你问我，为什么会接《伉俪情深》？也许，是因为这个名，也许，是因为，你是我在演艺圈里永远也越不过的一道高墙。”

    “徐小姐。”嘉煜咬牙，“请、让！”

    曼宁这回张开双臂，决心要拦。

    “小侦探，他人虽桀骜，但本性不坏。我虽不信佛，但是这西方极乐世界还是知道的，你既然是除灵师的后人，必然懂得怎么度化他，我愿搭上我一半的阳寿，跟你做这个交易。”

    曼宁看着嘉煜，眼底竟是前所未有的清净。

    嘉煜闭眼长吁口气，握着死神镰刀的力道是紧了又紧。

    “韩先生，请你告诉我，你想除他而后快，有几分为公，又有几分是出自你的私心？”

    曼宁的这一声问还在耳边回荡。

    公有，私更多。

    活人被死灵附身，还是个恶灵，即便顺利除灵，欣怡的血肉之躯也不会相安无事。哪怕是通灵眼的体质，也不能保证。

    嘉煜睁开眼，眼底氤氲，声音也少了他一贯的清明。但是，却足够坚定。

    “抱歉我做不到。人生在世，多多少少都会揣着私心。我也不过是个凡人，无法原谅害我爱人受苦的人。”

    所以，嘉煜决计不会超度他。

    曼宁想说些什么，但嘉煜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问你，”他看向文彬，“你与徐小姐的恩怨，与欣怡何干？欣怡何错之有？”

    曼宁怔住，文彬亦无言。

    良久，文彬闭眼。

    “徐曼宁，我本想杀了你，但是我运气不好，碰见这个死神。算了，这就是命。”

    他的灵魂徘徊尘世十年。这十年，他躲过多少鬼差巡检，逃过多少死神狩猎，终于让他找到了她，让他可以兑现当初的誓言——拉她一起共赴黄泉。

    然而，临下手时，心还是犹豫了。

    到底是爱她多一点，还是恨她多一点？文彬也在心里不断问着自己。

    身死形灭，爱恨皆枉然。

    “死神，你动手吧。”文彬睁眼，虽被缚魂绳折磨却仍保气度不凡，眼底更是接受的坦然。

    嘉煜正要动作，却被一阵急促的叫喊声打断。是方助理，和导演打完招呼，又跑到药房去买了些药。

    透过窗帘的缝隙，提在方助理手上装着各种药盒的塑料袋是一目了然。

    文彬轻笑：“倒真是个忠犬，这样的人虽然入不了你徐大小姐的眼，但至少不会重复你我的覆辙。”

    话音刚落宿主的身形忽然一晃，被恶灵附身太久，欣怡的身体已是极限。

    嘉煜神色一凛，而文彬也忽然急声：“徐曼宁，你出去！”

    外面方助理叫唤两声，不见有人应，正想着要撩开门帘进来看看怎么回事。

    若是被他看见嘉煜手中的镰刀，又会给在场的人平添困扰。

    只有曼宁出去，然而文彬更多是不想让她看见。

    看见他再死一次。

    曼宁抿了抿唇，她知道这又将是诀别，这一斩是在所难免，可她最终是什么都没有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一眼万年，转身快步出了更衣间。

    车外，曼宁和方助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动手吧，再迟些，这小姑娘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镰刀高举。

    文彬仰头闭眼，最后的最后，将压在心底很久的那句话一吐为快：“其实我当年并不是不管你，只是这个圈子水太深，我不想你涉足，等我事业稳定后，养着你，做一个家庭主妇就好。”

    镰刀已落下。

    文彬灵体消散的一瞬间，嘉煜接住了欣怡倒下的身体。

    “对不起，欣怡……”

    抱着她的手臂不敢用力，但是那指甲却已嵌进了肉里。

    欣怡在姑姑家休养了两个星期。姑姑找来医院的朋友为她开了一张诊断证明，病因是脚扭伤建议休养。

    欣怡苦笑，她这哪里只是“脚扭伤”？她这分明是“全身都扭伤”，就好像身体被车碾过一样，浑身剧痛，动弹不得。

    这样肯定是不能住宿舍的了，而住嘉煜那里毕竟也不方便，所以嘉煜便把欣怡送到了姑姑家。

    “担心你媳妇，你干脆也住我这好了，我这就房间最多。”姑姑说。

    于是嘉煜这两周也住在了姑姑家，照顾欣怡。

    欣怡终日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便想起《伉俪情深》这部剧，也开始追起来。

    文彬附身的时候，虽然欣怡的意识被压制，但是却也看到了文彬的记忆。

    比起恨，文彬果然……还是爱曼宁多一些吧。

    门外保姆送来汤药，嘉煜刚好洗完手回来，接过药碗，“我来。”

    韩家特制的汤药太苦，若想要她乖乖喝下得哄。

    嘉煜坐在床边，吹着药汤，慢慢送到她嘴前。“来，乖，张嘴。”

    欣怡皱着眉头，忍着喝了下去。如果是以前，这么苦的药汁她绝对不喝。现在不同，如果她不赶紧康复起来，嘉煜就会一直流露出让她不忍的自责表情。

    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嘉煜还是在深深自责着。

    乖乖喝完药，欣怡撒娇：“嘉煜，抱抱我。”

    其实她身上还是痛得要命，根本碰不得。但是如果不做点什么，嘉煜会一直自责下去，她不忍看。

    保姆接过药碗便关上了卧室的门。嘉煜轻轻搂过她，和她一起靠在靠枕上，让她枕着自己的胸膛，一起看电视。

    电视里，《伉俪情深》在演大结局，与文彬和曼宁的悲剧不同，电视剧是d。

    每一集结束后马上会唱起片尾曲，画面会变成演员表，然而这最后一集，却稍有不同。

    欣怡瞪大了眼，“嘉煜，这是……？”

    嘉煜轻轻一叹：“想来，这才是她接《伉俪情深》的真正原因吧。”

    画面还停留在剧中男女主角相拥在蔷薇园的画面，在夕阳的照耀下，满园的蔷薇开得正艳，然后镜头不断拉远，二人拥抱着的身影渐渐变成蚂蚁般大小，画面被鲜艳的蔷薇色与绚丽的夕阳所染红的天空所分割，美得迷醉。

    就在镜头不断慢慢拉远时，屏幕中间出现了几行醒目的字：

    bin

    谨以此片纪念夏文彬

    ——徐曼宁

    然后，才是—剧终—和演员表。

    ……

    “你为什么要接《伉俪情深》？”

    因为，

    想以这种方式，

    与你相拥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