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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人骑着墙大笑,“镇日在屋里头捂着,你以为自个儿是水仙花啊,水仙不开花,那可就成装蒜了!”
一群人哄笑着往院子里扔碎瓦片,这架势瞧上去简直不成话。
寡妇门前是非多,看来此言当真不虚。
蒋钊眉头皱起,再看石头已握紧了拳头,脸涨得通红。
他问,“这群人是不是常来滋事?”
石头满眼愤然,“不要脸的王八犊子,欺负我娘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着立时就要冲上去,但那伙人个个比他身强力壮,何惧一个伶仃少年。不过这回不用石头出手,蒋钊眨眼的功夫,三下五除二,将那一伙人全部撂倒在地。
“快滚,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们!”石头看得激动,攥紧拳头挥舞,不免神狐假虎威了一句。原来先生不光书读得好,还有这样一手漂亮的功夫。
他很羡慕也很钦佩,正想跟先生好好道谢,门哗啦一声开了,母亲在这个时候冲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把菜刀,眼睛赤红,冒着熊熊怒火。
蒋钊一回身,看见的是一个窈窕娇小的女人,粗衣素服,难掩俏丽。顺着衣裳往上看,她有一对昂然的眉眼,脖颈挺立如风中的荷叶杆儿。
“娘,没事儿了,先生把那群人赶跑了,您别生气,”石头慌忙抱住母亲,夺过她手里的刀,“看再把您伤着,不值当的。”
女人胸口起伏着,显然意难平。良久望着儿子,嘴角抽了抽,“没事了,是我不好,又让你看见这么不堪的一幕。”
“娘说什么呢?这和您什么相干,儿子明白的,您千万别自责。”石头一阵哽咽,抱着母亲,心里既难过又愤慨。
女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没再多说。抬眼看看蒋钊,神情镇定下来,“这是学里的先生?多谢先生了,才刚小妇人失礼,让先生见笑。”她侧过身来,招呼一句,“寒舍简陋,先生若不嫌弃,请进来喝杯清茶罢。”
气韵从容,有不卑不亢的端淑。不过蒋钊还是注意到了,她脸色苍白,喘息急促。想起她有哮喘,禁不得这样动怒情绪波动,他明快的道了一声好,迈步进了那间狭小的院子。
她是清爽利落的一个人,光看屋子陈设就知道她和寻常农妇不同。清茶奉上,话也说得客气周到,除了感谢他今天的仗义相帮,还有请他日后严格督导石头课业。
他都应下,见她始终不远不近的坐着,腰身挺拔,明白她客气里透着淡淡的的疏远,是不想有太多交集的意思。
喝完茶,他便即起身告辞。石头送出门,依依不舍,半天建立起的情感,竟然抵得过很多人朝夕相处,也许这就是缘分罢。
有触动,就会不知不觉留心。蒋钊渐渐打听出,石头的母亲姓文,有个贞静的名字叫芳晴。她是关内人,嫁了人才移居这里,丈夫死了七年,她独个儿养活孩子,日子可谓一步一个艰难。
至此联系也就断了,文芳晴那日的眼神透露出,她并不需要旁人的怜悯,也不需要旁人过多的关怀。她守着那间院子,如同守护着自己内心一片天地。谁都进不去,她自己也没想过要出来。
可知道了蒋钊赠药一事,文芳晴犯了难。她素来痛快,想了一宿,天明告诉石头,这个人情儿咱们好歹得还。她没别的本事,只好请先生屈尊来家里用顿便饭。
蒋钊是聪明人,能理解一个寡妇不愿沾染是非的想法儿。所以文氏主动相邀,他不免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他提着亲自买的鱼和蔬菜上门,和石头在屋里说话,心神耳意却时不时飘向隔壁的厨房。香气渐渐溢出来,小院里弥漫着朴实的人间烟火温暖。
从头到尾,他的心都很安然,喝了一口鱼汤,倏忽间觉出有小时候的味道,很像当年母亲亲手烹调的。他愣神,神色茫然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和母亲不一样,她盘着老派的,十分规矩的发髻,脸上写满了端庄,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
心口跳了两跳,久经风霜的蒋二爷垂下目光,一反常态的闷头喝汤。碗底渐露,他竟然还未能想出一句称赞的话,只是略带腼腆的说着,味道很好,多谢。
文芳晴淡淡笑着,比他快人快语得多,“先生对我们母子的照顾,我们一辈子记在心上。我能耐有限,也不知该如何回馈您,以后但凡先生有需要,就请开口,我一定尽力而为。”
他没有需求,或许有,也不知该如何表达。朦朦胧胧的,他觉得自己想尽一份心力给这对母子。于是送石头回家,帮忙修理漏水的房檐,顺道从市集上买新鲜的时蔬鸡鸭……最终的目的只是为去到那个小院,瞧一眼那挺秀的身姿,端然的眉眼。
中秋前夕,白鹿山已进入一派深秋的萧瑟。蒋钊的心情也跟着落寞,因为多日不曾见到石头。他问别的孩子,大多摇头说不知,只有一个平日活分的少年,觑着他的面色小声回复,“他娘带着他搬家了,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就走得干干净净,我听街面上议论,说是要躲开什么人……”
他耳朵里嗡地一响,感觉自己三十年间,脑子还没有这么一团浆糊过。好容易静下心,慢慢想明白始末——文芳晴要躲开的人,分明就是他!
可他没做过什么,甚至连话都没和她说过太多。但男人和女人之间,自有微妙的情绪,根本不需要借助语言。两个人的感觉是相对的,他进,她就在退。那么如果她没有不知所措,没有觉得心意波动,又何必急匆匆的躲开,这样明显的逃避他?
蒋钊深深吐呐,一股抑制不住,又说不清楚的喜悦感涌上心头。他好似回到少年时代,一身毛燥一脸冲动,直奔镇子上,誓要打探出文氏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