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芝画生病的事情很快传入台城及各世家大族。还未到晌午,宫里便来了人,赏下不少东西,太原王氏却低调得很,只默默地来了个卢其,倒是龙亢桓氏来了一队婆子丫鬟,这排场,足够碾轧台城。
躺在病榻上的王芝画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许。
秀娘验完礼单,恭恭敬敬地站到为首的红衣女子面前,鞠躬致谢,抬起眼来,难得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情。
红衣女子淡淡回道:“这些东西是桓南郡叫我备下的,你不必谢我。”
秀娘越发小心谨慎,“我家娘子也很久没见容若姑娘了,特备了姑娘最爱喝的碧螺春……”
容若面若冷玉,看不出一丝情绪,却偏偏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她只是略一抬手,秀娘便再不敢坚持,王芝画留人的吩咐也只得暂且搁下。
“成汉已定,桓南郡不日便回,叫你家姑娘好自珍重。”
秀娘只好规规矩矩恭送容若一行离开。
待人走远,她身边的小丫头嘀咕道:“秀姑姑,这是谁啊?怎么连你都怕她?”
秀娘大大吸了口气,“南郡公对她的器重和信任,比之琅琊王对谢长史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丫头不明所以,就算是南郡公的心腹,可都没见你怕谢晟怎么怕起她来了?
当然,这话小丫头不敢说,只能诺诺称是。
秀娘喜滋滋地将桓家送来的礼物展示给王芝画看,言语间难掩得意之色,“南郡公快回京了,看谁还敢欺负娘子!”
王芝画虽然也高兴,可看到这么多礼物,突然回过味儿来。
“我昨晚刚病,今早他们就备下这么多礼……”
“那不是南郡公顾念着娘子吗?当年娘子若是选的南郡公,指不定……”
秀娘的话被王芝画扼杀在凌厉的视线里,“桓楚不是阿貅,谁都替代不了他,我选错了一次,不会错第二次!”
秀娘只在心里叹息,只可惜,现在的琅琊王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了,娘子的这份心思只怕也只能被扼杀了。
王芝画突然想起,“容若说什么没有?”
秀娘将容若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王芝画听后,贝齿轻咬,脸色说不上是好看还是难看了。她的心思怕是被远在巴蜀的桓楚看穿了,那又如何瞒得过司马熠?
但这次,真不是她的苦肉计啊!
谢晟临风而立,看得容若走近,拱手一揖。容若也回了一礼。
“容若姑娘来得可真快。”
“谢长史有何赐教?”
“姑娘难得来一趟,就让谢某送你一程?”
容若点头,两人并肩而行。
从含光殿到正门的距离,足够两人谈风谈月谈人生谈理想,但两人始终没说一句话,直到大门在望,谢晟才启口,“姑娘觉得,攻灭成汉与收复洛阳,哪一个功绩更大?”
容若顿足,“南郡公之父曾攻灭成汉将属地纳入晋国版图,尔后成汉又复国,此番桓南郡去灭成汉,谈何功绩,不过一桩夙愿罢了。”
从来嘴上不饶人的谢晟终于被噎了一回,只好拱手,“姑娘高见。”
容若笑容浅淡,兀自往外走,临了照壁,又回头问了一句,“如若桓南郡不去成汉,琅琊王可敢去洛阳?”
大晋天下,世家虽多,但并不忠于皇权。若将九州兵马分成十份,那么琅琊王占据五份,剩下的五份中,龙亢桓氏便占了三份。即便琅琊王有绝对优势,但琅琊王的擎天军不过建立数载,龙亢桓氏的龙骥军却是在桓楚之父桓曤出任荆州刺史时便建立起来的,更是打过不少大战,至今已经有数十载,根深蒂固。
扬州、徐州、兖州多是擎天军辖区,也是建康城防御网,若龙骥军乘琅琊王北伐谋朝篡位,胜算颇大。
谢晟笑容可掬,“桓南郡若不能收复成汉,又如何能入朝为官?”以桓楚的身份,没有特别功勋,怎么能给世家大族启用他的由头?这也正如琅琊王北伐一样,若不能建立功业,如何能压制龙骥军,占据晋军主导地位?
这本是一盘棋,黑子和白子只落下一颗,刚吹响了征伐号角而已。
容若笑容大了一点,拱手,告辞。
谢晟拱手送人。